送客去往客房歇息后,夜色更深了。
姬寻坐在软塌上,手指按了按眉心。
身边有绝色佳人将水果递到他唇边,同时递来含情脉脉的目光。
姬寻挥手示意不必,没吃水果,也没多看一眼佳人,在灯烛下拿起酒杯,悠悠晃动着酒水,独自饮着,只说了一句。
“私下便不必与我逢场作戏了,没人强迫你们这时做这些服侍人的活计,都去休息吧。”
“可是,我等是自愿服侍园主的...”
有女子娇声说着,衣襟无力散落,露出雪腻香肩,深邃沟壑。
窗外明月如霜,散发着淡红色的微光,照在姬寻眼里,像是多了些红血丝。
他只是笑了笑,令她们退下。
抬臂示意随从将外面等候的人带来,“余先生呢?快快请进!”
做这个动作时,大髦袖口滑落,可见他腕上,戴着一串廉价普通、以草绳编织的五彩石子手链,与他的财力似乎不是十分相配,平添几分滑稽。
被赶走的一众女子面露不甘,有人看到这一幕,如被刺痛,“莫非,园主还忘不掉那女人?”
姬寻一直都笑吟吟的面孔,忽然沉了下来:“住口!”
那边传来侍从的回话:“余先生不在这里啊。”
......
绕过长廊,华亭,寒冬冰泉。
四处梅花盛放,枝桠繁复,有暗香扑鼻。
柳如絮代他去往绣楼归还赎身费,楚渝则一路朝着梅园内居所行走。
这里环境清幽,位于最梅园深处,是招待贵客的场所。
路上碰见一对气度不凡、穿着法袍的一男一女修士,想必那便是上宗来的贵客了。
他们如一对金童玉女,站在一处廊道上赏梅,不时交缠脖颈说着什么,并没注意到楚渝。
回到居处,推开卧室门,却发现床前窗边站了一人。
那人身披一袭黑白分明的大髦,在窗外如霜月色洒照下,有几分孤寂落寞,正是姬寻。
他面容很年轻,眉宇间那丝邪气使得他相貌颇有魅力,见楚渝回来,他优雅转过头,微微一笑。
“猜到你未必愿意见我,就在你房中等候了。”
“知道你会过来,就懒的去寻你了。”楚渝步履从容走进室内,淡淡回道。
“几日未见,都炼气二层了,真是让为兄刮目相看呢,怎么做到的?”
室内很暖,楚渝走到床头,收拾一番床铺,闻言平淡反问:“我有打探过你什么吗?”
“若你有意知道什么,为兄也不会在你面前藏着掖着。”
楚渝微微摇头,“无意探听。”
姬寻哑然失笑。
“萧婵眉看似蛮横,实则心软,为兄心知她不会为难你什么,自会放你回来。”
他温声道,“想必你会理解为兄的做法。”
楚渝冷冷一哂,“自是理解,毕竟柳文卫也替你还我了。”
“此话不假,就当是我还了。”姬寻笑了笑,似乎丝毫不觉得让有钱的下属替自己接受敲诈有什么不好。
楚渝沉吟片刻,不疾不徐道:“但我心中仍有怨念。”
姬寻一拂衣襟下摆,坐到床沿,柔声说:“我年长你七岁,也算是做兄长的,你知我性子,纵然卖了自己,也不会卖了兄弟。”
楚渝斜睨着他,虽未说什么,可眼中多出几分嘲弄。
又不是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东西。
姬寻轻笑一声,“这不特地备了赔礼致歉么。”
“这是为兄偶然所得。”他手中凭空多出一件精致盒匣,呈于楚渝眼前。
“七情幻术,以情驭人,虽只有炼气法门,但颇为不凡,刚好你修为突破,为兄便相赠与你。”
“为兄之诚意,世间难觅,独此一份,天地可鉴。”姬寻笑吟吟道,示意他打开一观。
楚渝不置可否接过。
心底暗骂一声老狐狸。
以为送点礼,他就不生气了吗?
取出匣中之物一瞧。
这是一道名为《七情幻戏》的古朴卷轴,金玉镶边,材质不凡,看上去十分名贵。
但就外观而论,莫怪姬寻面带得意,的确很能拿得出手。
翻看一阵上面记载的内容后,楚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逐渐多出几分笑意。
渐渐地,眉眼冰霜尽散,心中郁气尽消,将阅尽美色的姬寻都看怔了一瞬。
楚渝笑呵呵起来,将匣子放入怀中,生怕姬寻反悔一般。
他笑道:“我本就对兄长铭感五内,区区将我卖为面首之事,我岂会介意?”
姬寻露出玩味笑意,“就知你定不会与为兄计较。”
无非是见钱眼开,有些东西无需说明,彼此心照不宣。
卧室内,气氛逐渐和谐起来。
二人秉烛夜谈,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相视而笑。
楚渝笑眯眯又道,“回梅园实非为了诘问兄长什么,只是想问,兄长这里可还有什么隐匿修为之法吗?”
他叹息,“小弟偶然突破,恐有心人猜疑,想必兄长也不愿看到小弟出什么意外吧。”
姬寻并非不知楚渝习性,眼角微抽,险些没绷住。
心底咬牙暗骂:披着羊皮也掩饰不了你的狼性。
但也知对方说的是实话。
无奈轻轻一挥袖,另一册泛黄古籍便出现在楚渝掌中。
《皇息匿影》四字跃然纸上。
楚渝嘴角笑意愈浓,拱手道:“兄长之慷慨,着实令小弟感慨,料定有事需要效力?”
不然姬寻岂会这么大方?
姬寻略一摊手,摇头轻笑。
就知道楚渝早就洞悉他的意图。
“赏梅会之事,柳如絮已说与你知晓,此乃将业务拓展到大清府的良机,若能夺魁,从此你我兄弟联手,梅园之花开遍天下不是梦。”
“赏梅会艺修荟萃,我并非艺修,只能写写凡俗话本、弹几首凡曲罢了,又能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楚渝沉吟片刻道。
“大多艺修只论技不论情,你若修《七情幻戏》之法,便可在献艺之时,以七情对观众施以影响……”
“兄长手下艺修繁多,何不授予他人?”楚渝微眯双眼。
“这门功法需编织戏幕,凝聚戏影,论策戏之才,谁比得过余先生?虽非艺修,胜于艺修。”
姬寻洒然道,“况以你我二人兄弟情义,为兄不交由你,交由谁?”
“原来如此,承蒙兄长看重,小弟不胜惭愧。”
楚渝面带微笑,内心冷笑。
别看对方说得好听。
忆昔二人相识,源于对方要将自己卖为面首。
在发现他的商业价值后,便要与他称兄道弟……
此时无非想让他借这门功法之妙,在一月后的赏梅会上夺魁,为他的商业版图谋利罢了。
姬寻一切对他的好,绝非出于什么兄弟情义,只是商人惯性的投资行为。
姬寻深意道,“若出演成功,少不了你我兄弟二人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