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在大厅里疯狂地来回转圈,手臂举起又放下,拳头握紧后又松开,下颌肌肉因过度用力地咬紧牙关紧绷着。
“你不明白。我需要的是他们的。我的主家、雇主、东家们给我的薪俸。你给我是没用的。”他像是气极了,便在空气中胡乱挥舞起拳头。
“什么见鬼的规定。我每次打工,都收不到一分钱!一分钱都落不进我手里!每每到发薪俸时,他们要不是死了,要不是就消失了。而我辛辛苦苦一场,却是一分未得。
我找鬼差诉苦喊冤,他们就只知道板着张毫无变化的丧气脸,说照章办事。你说我冤不冤,恨不恨。我想知道,谁做鬼能做成我这般倒霉!
我生前可是个官,死后却活得不如猪狗。将近九百年啊,九百年,我什么都要干,不会干的就去学。学不会,学不好,都得学!学到会,学到通!劳心劳力,却始终是一场空……”
崔柯没想到梁维新真是有天大的冤屈。别说九百年了,崔柯初中叛逆期去给镇上的饭店打暑假工,一个月累得眼泪哇哇流。她这下真能共情梁维新了。
“那我能帮你什么?”话说出口,崔柯隐隐有点后悔了,但想起眼前人令人同情的遭遇,也就将那后悔稍微压了下去。
崔柯的话,像灭火器顿时浇灭了梁维新的悲愤。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复道,“你想帮我了?”
万分希冀与渴求的语气,让崔柯脑中的警铃大作,她想反悔了。一时的同情心泛滥,说不定给她带来天大的麻烦。在她正准备改口的空当,梁维新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了。
他高声说出自己的请求,“崔柯,我想让你帮我讨薪!向我最后一位雇主,拿回我三年的工资!”
崔柯听到请求,真是眼前全黑,“梁维新,你最后一位雇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起码有一百岁了吧?”
“是的,他今年应该有138岁了。”
“你见过活到138岁的人吗?”崔柯不抱希望地反问,企图通过这句话,让梁维新意识到他的请求是多么的不切合实际。
梁维新摇头,“没见过。而且他也许早死了。他身体不好,应该活不到七八十岁。”他的话证明他清楚自己的请求有多么的离谱。
“好了。话都让你说了。他人都埋土里了,我可做不到去阴间替你讨薪。你要不自己去找找?”崔柯喝完最后的龙眼冰,将碗放在桌面,预备趿拉着拖鞋离开。
“他是死了,但他有子孙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要找他的后人讨薪!我找过他,但找不到。动荡的时局,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
我怎么可能找得过来。况且,就算我找到他了,他愿意给我钱,那死人钱也不能买我的赎罪券。”梁维新说到后头,语气又渐渐低落了。
崔柯这人嘴硬心软,刚吃完人家做的桂花龙眼冰呢,她也做不到放碗无情呐。她又坐回原位说:“那你自己也能找,为什么还需要我帮忙?”
“我没钱没身份,连这个镇上都不能离开。”梁维新语气无奈,“以前需要路引关防,现在就需要户口身份证。现在的官府查得还比以前严。你说我一个鬼,哪里搞来这些东西。
是你,你敢雇佣没有户口身份证的人吗?要是我去给人打工,有些不符合这些时代的想法行为。我说不定得给人抓了!抓了之后,又回到了上面的问题。
我是一个鬼,没有户口和身份证。你说等着我的是什么?给我补办身份证和户口本吗?如果要补办这些,是不是得找人证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