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白发的船夫不知何时走到了船头。
嘴巴张了张,望着两岸云雾中的青山,终于发出一声沙哑的叹息,
“从那以后,我已经十年没上过岸了。。。”
阿柿的身子一颤,撇过脸去,努力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月儿。。。,过得还好吗?“
“紫月姐很好。你发的那个誓。。。其实你去看看也没什么,他们不会追究的。”
他们。。。
船夫双目无神,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傍晚的三个人,一个儒雅的男人,一个蒙着黑纱的女人,还有他们身后,形神枯槁的小孩。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山庄。
“我曾经发誓再也不会回到白家,那一天,我却破戒了,我早已被逐出白家,但我要保护月儿。”
“可当我真正看着他们被杀死时,我。。。“
江风凛冽,老人的手在颤抖,
“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
。。。
白家经商数百年,历代都有十分出彩的商人。自己的哥哥与堂兄弟们,都是从小跟着父辈经商,人情老道,善打算盘,十六岁便可独领一方铺面。
唯有自己,明明是白家的嫡子,反倒成天舞枪弄剑,不爱钱财爱武侠,成了其中最不成熟的一个。
十六岁那年,与父亲大吵一架,愤然离家。
而后一晃二十年,父亲早已病逝,他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回到白家。
妻子在一场拼杀中死了,一个侠客不能拖家带口的闯江湖。
哥哥和堂兄弟怕他来分家产,收下了女儿,却逼他立下至死不得归宗的誓言。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人自以为钱可通神,变得愈发自大,失去了对世人的敬畏。
“我挡不住你们!即使他们求我回来,我也挡不住你们!他们该死,你们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老人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在低声的嘶吼,大浪卷上船头,仿佛下一刻小船就要倾覆。
“当年白家的一举一动你都看在眼里,是非对错,你应当分得清楚。”
“销卖福寿膏是暴利,若不能杀一儆百,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铤而走险。。。“
阿柿麻木的说着,她不敢看老人血红的眼眶,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
最终,她颤抖的轻声道,
“对不起。”
老人身子一颤。
青山碧水,苍空鹤唳,浪中一叶扁舟。
许久,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将心肺从腹中呕出来一样,
“既然做了,就担着。无论你后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两岸山脉峰岭叠翠,老人抬头望向河面上异常广阔的苍穹,叹息道,
“可惜我发过誓,不会杀你。我恨,可我老了,恨不了你们几年了。以后一定还会有人恨你。百年以后,谁也不会再恨谁了。“
老人拿着船蒿点点水面,小舟好似活了一般的绕过湍急的涡流,
“但你要记着那些你对不起的人,每一个踏入江湖的人,都会像我一样,也像你一样,我们最终都会遭报应的!”
语罢,两人沉默不语,江风烈烈,衣袖飞舞。
大河湍急,天地间一切声音都被“哗哗”声掩去。
猛然,扁舟上吆喝起一声嘹亮的号子,
“咳哟!划哟……乌云啊,遮满天!波涛啊,高如山!冷风啊,扑上脸!浪花啊,打进船!不怕那千丈波浪高如山!不怕那千丈波浪高如山!”
一眨眼,轻舟便过了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