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解释道:“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至于这执念该怎么解,就得看你了。”
羡鱼蜷缩成一团,闭上眼,他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之中。他眼前没有影像,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这一片的漆黑有些熟悉。他被那个袈裟僧人踹倒在地之后有过一片黑暗,那次,四小只把他拉出来了。他抬手摸摸胸口鼓出的四个小头,把手伸进内衬,掏出四个小鸡在手上。那几个小头在羡鱼手上啄咬死皮。“怎么把你们给忘了。”羡鱼自嘲地说。他轻轻地把它们放回去。
羡鱼这条命是四小只给的。在这之前,他是他们村子里唯一的幸存者。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能活。
羡鱼现在也不知道活着要干什么,但是四小只想让他活着,村子里的人想让他活着,他娘想让他活着。所以羡鱼现在想活着,虽然他的生命对于他自己可有可无,但是他的生命对于别人可是弥足珍贵。
他睁开眼,无奈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顺着被火光照亮的小径走去。
羡鱼走到那个尸体旁边,忍受着巨大的臭味,把她扛在肩上,左手一把将地上那个还连着脐带的婴儿抓在手上。继续向前走。
火光渐弱,黑暗悄然而至,几步路的功夫,月光又将黑暗驱走。
羡鱼站在平地上,把那女尸和小孩放在地上,抬头看着月亮,道:“月亮,你还在吗?”
“孩子,我在。”月亮道。
羡鱼坐在那两个尸体的对面,呆呆地看着他们。
“你在干嘛?”月亮问。
“我在思考。”羡鱼答。
“在思考什么?”月亮问。
“怎么把孩子复活。”羡鱼答。
“那你好好想。”
“嗯。”
“想好了告诉我。”
“嗯。”
“你觉得我烦吗?”
“嗯。”
“你一直嗯就可以了。”
“嗯。”
羡鱼木讷地回应着月亮,以此防止自己又看到那群长着人脸的树。
曾经是三晋地区丧事主簿的曹羡鱼盯着已经司空见惯的死尸陷入沉默,他只知道如何让他们走的彻底,却不知道怎么把死人叫回来。
羡鱼在手上升起一团业火,他眼睛跟着火苗一同跳动,回想着之前他处理过的那些白事。生离死别,他只是记起那些人哭的歇斯底里。“那些人应该也希望死者回来吧。”羡鱼嘟囔道。“为什么不是跟死者一块去死呢?”他想不明白。
目光回到面前的两具尸体,“你们两个一起,感觉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羡鱼自顾自地说道。“之前听我娘说,人死后会到另一个世界,而且人只要死在一起,死后就能一直在那个世界在一起。唉,我现在去死已经不能找到我娘了。”说到这,羡鱼抬头,看看月亮。而后,又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母子二人应该很幸福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缓缓低下头,看着两具尸体,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你们安葬了。”
羡鱼握住手上的业火,轻轻拂过尸体。奇怪地,这两具尸体不沾一点火苗,只是身上的衣服被高温点燃了。羡鱼用手拍灭火苗,把两具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自语道:“已经烧不掉了吗?那就只能让你们在地下安眠了。”
说完,羡鱼跪在地上,弯腰,徒手趴地。他任由泥土陷入指甲缝隙之中。他飞快地抡着胳膊,挖出来的土在一旁堆成了一座小山。羡鱼看向深坑。他想到当时,也是自己徒手挖出来的一座又一座坑,把那几具熟悉的尸体放进去。
羡鱼抱着两个尸体,放进去。将两个尸体放好,再把小土山全部揽到土坑将其填满。
这项工程不甚轻松,疲惫的羡鱼躺倒在地上,沉重的眼皮坠落在眼睑之上,枕着松软的泥土,羡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