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晖拿出钥匙,开门前,习惯地看向家门口的对联。那是他老婆最喜欢的,每次回家之前,他都会看上一眼,然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门联没横批,上联是:吾心安处是吾家。下联是:只生欢喜不生愁。
这句话“吾心安处是吾家”是出自苏轼的《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原文中的句子是“此心安处是吾乡”,老婆一改,意境马上就有了。
熊晖的老婆柳萧萧今年 35 岁,眉间有一颗美人痣,胸口也有一颗。她在检察院办公室上班,很小资,奉行丁克生活,把家里弄得很有情调。平日里听听钢琴曲,喝喝咖啡红酒,尽情享受生活。
一进门,家里的金毛就跑过来迎接他,像间谍似的,用鼻子嗅他身上的味道。熊晖放下包,蹲下来用手摸摸金毛,马上惹来脸上贴着面膜的柳萧萧埋怨,没洗手别乱摸。
家里的布艺沙发又换了沙发罩,这是西班牙夏日风。见到柳萧萧没再重新布置沙发,熊晖心里暗暗好笑。柳萧萧经常变换家具位置,每次都累得熊晖一身臭汗。最初熊晖倒也觉得新鲜,有着不同的格局。后来也疲倦了,家里就那么大,无论如何布置,也改变不了太多,家具可以重新布置,线路却不能更改,致使家里买了很多电插排,熊晖总担心会短路造成失火,为此一度想买家庭财产保险,结果被柳萧萧一顿嘲笑。
柳萧萧对这套房子很不满意。现在位于军工大校园里的这套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室两厅是柳萧萧自己花钱买的,她对理财颇有心得,炒股赚了不少,有资本这样折腾。
“应该买套别墅!”有一天柳萧萧突发奇想,可拉着熊晖看了几个楼盘,觉得这里周围环境太偏僻,那里互相格局又不好,总之是各种吐槽不满,最后不了了之。
熊晖是觉得柳萧萧是住惯了,只是她在潜意识里没察觉罢了,大学校园当然好,各类设施齐备,一切设施是应有尽有,可以满足柳萧萧高品质生活需求。
柳萧萧开的橘黄色甲壳虫汽车也是她自己买的,刚买来那会儿兴奋得买个菜都要开,结果因为技术太差,停车位又狭窄,剐蹭几次,弄得心情很坏,慢慢地也就懒得开了。
“你没吃饭吧?我烤了面包,在烤箱里,自己拿。”柳萧萧说完,拿起杂志,坐在阳台钓椅上继续听音乐。
熊晖有着一个顽固的胃,吃不惯柳萧萧做的西餐,因此也很少在家吃,应了一声,跑到厕所里去放水。随后换了运动服,准备带着金毛克罗斯去跑步。
“回来时买两大盒无脂牛奶!”柳萧萧对熊晖大喊,之所以加上“两大盒”这个定语,是因为熊晖不走心,她做蛋糕啥的需要较多牛奶,上次熊晖居然买回两小盒牛奶饮料。
熊晖应了一声,给克罗斯戴上狗链,在门口拎上大号黑色垃圾袋出了门。
在电梯厅内,柳萧萧经常乱丢他的东西,熊晖依照惯例检查了一下垃圾袋,袋子内没有厨余垃圾,是一条内裤,几本旧杂志和破袜子和一个蓝牙耳机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熊晖知道那蓝牙耳机没坏,柳萧萧只是因为戴着不舒服就想扔掉,于是想着拿到办公室里听音乐,动手一扯,看到一根验孕棒。
熊晖傻眼了,他和柳萧萧最近没几次,就是有,柳萧萧也是吃避孕药的。
“她这是干什么?”熊晖感觉浑身汗毛倒竖。他忽然想起柳萧萧上次看美剧,对七点钟情人很赞赏,认为高品质婚姻就应该持性开放的态度。熊晖还骂她,别把偷情弄得那么高大上。
“怎么是偷情呢?!人家夫妻之间都是赞成并互相知道的。”柳萧萧白了他一眼,补刀一句“土老冒”。
“难不成她出轨了?”熊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吃醋,而是被扔进了化粪池,恶心得不行不行的。
前段时间,军工大有一位快退休的老教授和研究生偷情被老婆抓住,弄得满城风雨,柳萧萧还嘲笑教授夫人,真是老封建,自己老公有人喜欢还不好?不是真爱!
当时熊晖就反对——被人戴绿帽,是个人都受不了,你这道德观出了问题。
柳萧萧见熊晖急了,扔出一句,你若出轨,我倒是高兴得很,证明我柳萧萧的男人优秀啊!
想到这里,熊晖再看这验孕棒,就像看一把血淋淋的手术刀,是刚把自己心脏切除的那把。
电梯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熊晖却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金毛拉着狗绳呜咽两声,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困惑,不知道男主人怎么了。
熊晖醒悟过来,鼓足勇气,走向了电梯轿厢,感觉好像是走上了刑场。
突然,裤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把他吓了一跳,放下垃圾袋,拉开裤袋外边的拉链,掏出手机一看,是许建功的电话,也没心情接,就任由它想着。电梯门关闭,在电梯下行时,方才按下接听键。
在电梯轿厢里,手机自然是信号不好,听筒里传来乌啦乌啦的声音,七八秒后,熊晖心灰意冷地挂断。
在外面扔掉垃圾,熊晖的心情略好一点,给许建功发去信息——开会中,明天再打给你。
第二天午休时,熊晖一狠心,开车找了一位私家侦探,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两万元给了他,强调必须严格保密。
“放心吧!熊哥,我要走漏半点消息,任由你吊销我执照,绝无半点怨言。”
时间过得很煎熬,一周以后,熊晖坐在车上,看过私人侦探给他带来的记录,两个月来,柳萧萧趁着中午和下班后以及周末去做面膜的时间,和一个男人到一家酒店频频约会,总次数达到十六次。
从发给熊晖的照片来看,二人在公共场所很克制,大多数是在一起喝咖啡,偶尔会在江桥下相拥。
有两张照片拍的是客房室内,一张是柳萧萧躺在床上看手机,还有一张是男的拉窗帘。
录音也是有的,都是二人在电话里聊天,天南地北的什么都有,柳萧萧在电话里很主动地发嗲,男的倒也没说啥很过分的话,就是有几次对她的表现夸了几句——你上次很棒。萧萧,我要给你加油哦!
令熊晖大感意外的是,那男的似乎很有钱,在对话记录中显示,有一次他给了柳萧萧十五万元,还嘱咐她,取钱时要避开摄像头。
侦探拿着三万元尾款离开后,熊晖瘫坐在驾驶位,感觉浑身的筋似乎已经被抽走。
自己与柳萧萧结婚几年了?八年还是七年?漫长吗?熊晖看向车子吊坠上的二人合影像,七八年的时间也就一瞬,似乎柳萧萧的笑容从原来的天真烂漫,变得带有一丝丝嘲讽的味道。
那吊坠上的背面,还有一段话:“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熊晖喜欢读书,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弹钢琴的,现在二人跟着熊晖的大哥去了加拿大。
现在熊晖拿起电话,翻看着通讯录,一个个名字很熟悉,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末了,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勉强控制住情绪,拨打了简中堂的电话。
熊晖从来没感觉这电话等候音会如此漫长,嘟嘟嘟的响声在车内一声声地敲击着他的心脏,几乎每一秒,熊晖都想挂断,可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任凭它兀自震颤地响着。
“喂,老熊,有事儿吗?”电话里的声音很亲切,有些不像简中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