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心想,没说不同意,也不代表就同意吧,妈妈什么时候反驳过爸爸啊,这父女两个工作都要不保了,还花这个钱,也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
李东能怎么想,还不是那天早上被安妮的话扎了心嘛,他晚上觉都睡不着,叫醒妻子问自己是不是没做好一个父亲。
春花迷迷瞪瞪回答他,没做好就改正呗,他这才想起来弥补。怎么弥补,安妮长大了,上了初中后宁肯让同学骑车载着也不愿意骑家里的大二八车子,嫌丑,这不,他就想起来给安妮买一辆自行车。
大闺女呢,别说问她要东西了,自从上了班还时不时往家里添置东西,洗衣机,新彩电都是珍妮用自己工资买的,两个妹妹的衣服也都是她承包着。
安妮说自己从没给大女儿二女儿买过玩具,现在她俩大了,玩具用不着了,给安妮还知道买辆自行车,那就给珍妮也买一辆吧,虽说显得小气了些,不过以后有机会再遇合着弥补吧。
“珍妮,你中午怎么想起来养鸡的事了?”李东边骑车边问向一旁骑车的珍妮。
“我上次去琪刚家里时,琪刚妈妈和一个阿姨聊天,说她乡下有个亲戚养鸡卖鸡蛋挣了不少,说现在鸡蛋价格挺贵的,行情很不错的。”珍妮说。
“资本家论调!”李东不忘鄙视一句。
珍妮没再往下说,而是问起了:“爸,这次厂子真的完了吗?国家不给我们兜底吗?”
“这次不只是我们麻纺厂,国家是下了大力度进行的国有企业改革,肯定破产没跑了,本来也就是一直亏损着经营的,生产麻原料的少了,原料价格本来就越涨越高,编织袋对麻袋的冲击也是不容小觑的,销也销不出去,所以破产清算,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怪不得。怪不得最近电视上好多节目都是宣扬再就业的,原来我以为电视上的事离咱们都很远,谁知道刘欢唱的《重头再来》就是唱给咱们听的啊!”珍妮说。
“心态不错,还能安心看电视听歌。”李东看向自家大女儿,听不出是褒是贬。
骑车到了七里河边,李东又问:“你和那小子谈得怎么样了?”
“就还那样吧,他一直说想给我买套房子,可是我上次去他家的时候,阿姨话里话外在说经济上的困难。”珍妮难掩失落。
“那小子是怎么个态度?”李东又问。
“琪刚让我等一等。我跟他说了,我不是非要住新房子不可的,可是他说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小家。”珍妮说。
“他工作那边现在怎么样?”李东又问。
“琪刚说进去了之后是临时工,不过没关系,熬个几年就能熬出来,只是现在还进不了办公室,只能当个司机。”珍妮没敢说就连这个临时工的位置,也是珍妮用自己攒的一千五百块钱工资给他买来的。
李东不置褒贬,他改变不了女儿,也助力不了女儿,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询问一番,询问过后,父女俩依旧无话。
晚上安妮回到家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两辆崭新的自行车。她高兴地叫了起来:“妈!我爸升厂长了吗?”
春花睨她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爸和你姐都要下岗了!”
“你骗谁呢?下岗了谁还买两辆自行车庆祝!”安妮不信。
“是呗,下岗了还买两辆自行车庆祝!”春花没好气地冲着客厅里的人重复一遍。
安妮见状,瞪大了眼睛又问一遍:“真的?!妈,你没开玩笑,我爸和我姐真下岗了?”
“真的呗,骗你这个干嘛!”春花说。
“那这两辆车是要送人的吗?”安妮刚刚还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兴奋不起来了。
“要是你爸肯送人就好了!这是你的,你和你姐,一人一辆!”春花也是郁闷,李东这人就是不会见风使舵,死脑筋一根筋。
就这麻纺厂都要清算财产了,他还死守着这个破车间,紧紧看着领导和职工,防止别人动机器、原料和成品。死轴的男人还因为不让现任厂长私下销售成品麻还跟现任厂长干了一架,最后不知被穿了多少小鞋,现在还落了一身不是,被职工说是分赃不均导致的打架。
就这,李东也不解释,挂在嘴上的永远只有一句“清者自清,那些人懂什么!”,还一身坦荡地跟春花说:“这是国有资产,即使清算了,那也是国家的,怎么能便宜了某个人!”
李三妮是赞成爸爸的,爸爸在她眼里永远就是个英雄,她夸爸爸廉洁奉公,不畏强权,就应该被写进课本里,李东是打心眼里高兴,小鞋穿再多也都是值得的了。
安妮和三妮不一样,她虽然很开心自己有了新自行车,但是更加知道家里现在的状况,她担忧地问:“爸,那之后你和我姐要怎么办?”
“你姐说想养鸡,她说最近鸡蛋的行情不错,我打算抽时间去考察考察看看怎么弄,不行咱们就办个鸡场!”李东兴致勃勃。
“这中午随口说的,怎么还当真了,你这真是说风就是雨。”春花简直无语。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李东唱完,李三妮还捧场地叫了声“好!”
“你给我过来!”李安妮看到兴奋得不成样子的李三妮,一把将她拽进了屋子,拽到了卧室。
“别起哄了,你知道厂子倒闭意味着什么吗?”李安妮严肃地说。
“爸和姐都失业了呗。”李三妮怎么就不懂了。
“失业就是没工作了,挣不到钱了,你和我都交不起学费了,上不了学了!”安妮故意吓唬她说。
“不可能,别胡说了,没钱还能办鸡场?”李三妮反驳。
“算了,跟你这种死不愁的人说不明白。你们的文艺演出练得怎么样了?”她转移话题。
“练得很好了已经。”李三妮说,又想到了徐美丽的事,就跟安妮详详细细地说了。
“她愿意去你以后就别管她,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李安妮说。
“小姐姐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看徐美丽特别想一个人去。”
“贱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单独在一个屋插着门能干什么?”李安妮骂道。
“小姐姐儿你说话真难听。你怎么能这么讲话,我要告诉爸爸!”李三妮有些吓到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安妮,看着她这么说一个爸爸和大姐口中德高望重的老校长。
“你要不知好歹你就去!别跟我说你没看出什么?”李安妮想起那个老男人恨不得啐上几口,她儿时最好的朋友就是被这个禽兽毁了。
李三妮没有去告诉爸爸,她小小的内心第一次感到恐惧,太可怕了,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她们都是孩子啊,他可是校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