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陆家庄显得格外静谧,零星点缀的积雪反着淡淡的白光,寒风中星空异常干净。
一辆马车,哦,不,确切说是一辆牛车,正在慢悠悠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牛车主人一身布衣,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对略略发黑的镀银手镯显得有些紧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现在变得不甚合手。发髻间一支金黄色的顶簪微微摇摆,颇有几分端庄之意,不过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不是“真金货”。
难得出远门一次,此次竟是将她压箱多年的廉价首饰全部倒腾了出来。
车上坐的正是陆本佑的表妹龚王氏,陆岑的姑姑,陆岑孩子的老姑。她已在路上颠簸三日有余,去的正是陆家庄。
大黄牛性子温顺,走路稳当,龚王氏的儿子还给牛车用木棍支架,外围用厚厚的粗布包住,如此一来可以抵挡寒风,里边再放个小木炭盆,倒是少了些风寒,多了几分温馨。
这个被孩子称作老姑的女人其实只有四十来岁,叫她老姑是从陆本佑这里论辈分。
龚王氏中等个头、中等身材、中等姿色,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妇,可偏偏她身体结实,胆子大,蛮劲也不小,且酒量惊人,颇有“汉子”之风,平日里村民都将她当男人一般玩笑,若非服饰首饰有别,乍一看,龚王氏恐真难与妇人相联。
此刻她正埋怨这鬼天气,之所以大半夜的还在赶路,倒霉的不仅仅于此。
大黄牛受惊而致牛蹄滑动,车轮陷进土坑始终无法行走,饕风虐雪之下行人甚少,龚王氏原地等候近三个时辰,最后好不容易遇到两个路人帮忙才将车轮推了出来。
此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思忖片刻,最后决定继续前行为好,如此便可早些见到表哥,况且陆文氏随时都有能分娩,耽误不的。
聪明的妇人用一些粗麻布条将四个牛蹄紧紧缠绑,既可防寒,亦可防滑,这才一路走来。
“害的老娘还给了人家几个大钱,一定要找表哥加倍还我”,龚王氏整了整她的头发:“若非路上耽搁,晚饭的时分差不多就能赶到,想起这热酒热菜的……”,龚王氏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得拿出干粮垫吧垫吧。
龚家离陆家庄太远,一大早赶路即使没有耽误也得三天之后的傍晚才能赶到,中间还要找地方休息,一路劳顿本令人疲惫不堪,但此刻的“龚大胆”却毫无倦意。
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表哥。
像她这样的村妇能有何能耐?家人更是一个比一个窝囊,能与表哥这样的朝廷大官做亲戚着实不易,即便他辞官归隐,那也是余威尚存,平时巴结还来不及呢,现在有了走动的机会,能不上心吗?
之前她来过陆家庄,一次是陆岑大婚之时,还有一次是陆家大院乔迁之日。此次深夜赶路,她却并不陌生,月色正亮,偶有零星积雪点缀,就算是为她开路了。
远远望见陆家大院,高墙之下难觅院内房屋,刚欲敲门,却见大门虚掩,推门而入发现表哥屋里灯竟然亮着:不会是还在等我吧?
龚王氏将牛拴在门口木桩之上,顾不上其他,直接便朝着灯光走去,嘴比腿快,人未至、声先道:“呵呵,表哥,这天气,路上耽搁了……”。
没有应答……
有些奇怪,敲敲门,依旧无人应答,她便推门而入。
屋内空无一人,龚王氏急忙点了盏灯朝屋外走去,挨个将门敲了一遍,果然其它屋里也无人回应。
不经意间却见院子地上斑斑血迹。
难道有贼人?抢东西?杀人?
可若是杀人,那尸首呢?
村妇毕竟是村妇,她是否想过:若此刻果真横尸院中,她还能这般淡定?
正不知所措,却听的大黄牛“突突”叫了几声,龚王氏急忙过去将牛头抱住:毕竟这也是个活物啊。
龚大胆想着:要不要大喊救命?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若歹人行凶完毕已离开村庄,喊来村民将我当是那行凶之人,可如何是好?此刻表哥家不见人影,谁为我作证?
不愧为女人中的“男人”,此刻龚王氏还能强作镇定,换做他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逃?对啊,逃为上计……
龚王氏急忙解开绳子,准备调转车头回去。
突然,屋里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没错,是啼哭声,接连几声,她确定无疑。
难道小孩出世了?刚才怎么没有听到呢?对了,除了表哥的屋,其他屋子只是敲门,并未进去啊。
这是婴儿的哭声,人的哭声,所谓人性相通,这位村妇便又更多了一份勇气:此刻她更坚信行凶之人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