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筝发了张泡面桶的照片。
泡面桶旁边放的是火腿肠、卤蛋、可乐,和这个时间点一起看,应该是晚餐。
配文:美好生活
贺衡恩盯它看了半晌,随后按灭手机,闭眼清空脑中不必要的思绪碎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到胸腔。
把通知发给陈一,贺衡恩拽过桌上的睡衣要去洗澡。他转过头,身后是洁白中隐约泛着黄色的老旧床单,边边角角,可能有不知名部位的毛发遗留。
收回视线,贺衡恩扶腰站直身体。
这时程筝的微信消息冒出了出来。
程筝:厨房的水龙头有点滴水了,我可以换个新的吗?
贺衡恩把睡衣夹在腋下打字:这些你自己决定。
案件在第十天有了进展。贺衡恩找到了目击证人,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
他向贺衡恩表述,说自己记得还清楚,那天是周六的早上,他起床之后想去找同学一起到街上玩耍,路过蒋大爷家附近,小男孩瞧见了一辆大洒水车。
这辆洒水车正要经过李奶奶家门前的马路,而此时李奶奶却在马路中央,以极缓慢的速度向家门走去。
洒水车无奈只得停下等待,司机嫌她走得太慢太拖沓,心急地按了下喇叭,喇叭声持续时间很短,李奶奶无事发生。
直到李奶奶彻底走过马路,司机启动洒水车,车子开动时,司机再次按响喇叭。
这次的喇叭声远比第一次的还要响亮和持久,小男孩远远看到,李奶奶就这么哆嗦了一下身体,倒在了地上。
小男孩还说,知道李奶奶倒地,洒水车也停下过,但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车就开走了,他太害怕,不敢过去,绕了条路跑掉了。
贺衡恩对情况有了一个较全面的认知。
他见过太多称得上鬼怪离奇的事件,接触到这次案件真相之前,他无比迫切地想得到某些更为残忍的证据——人没办法死而复生,但它们可以帮助蒋家爷孙获取更大的利益。
只可惜事不遂人意。
每每遇到此类案件,结局总是痛苦而不堪的。
它意味着“倒霉”,意味着“命运多舛”,它向蒋家爷孙证明,有的时候世界就是会为他们降下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只砸在他们的头上。
有男孩的证词在,接下来的进程非常顺利。物证方面,贺衡恩希望能从村子这里调取到其他街道的监控,但等他来到村委会,却被告知,监控坏掉了。
事情的结局是贺衡恩以更上一级领导的名义警告他们,如果不配合调查工作,他将会继续向上汇报。有了施压,他们颇为忌惮,迫不得已交出了监控。
典型的一起三方狼狈为奸的案件。警方调查发现,洒水车司机与某个领导有着远房亲戚这层关系,这份工作的取得途径是以权谋私。
事发之后,司机害怕出事,和自己的亲戚商量出共同遮掩耳目的对策。
一个普通村庄,多么离奇的案件都有可能发生,山上也许还有白骨在堆积,人死了就死了,他们不认为蒋政白一家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让他们没有准备的是蒋政白竟然会想到去找北京的律师,让他千里迢迢地过来查案。
村民的心理防线普遍偏弱,司机被一击即溃,在派出所当场承认了自己的鸣笛行为。
有了这些证据,法院也能够判定老奶奶的死因和司机的故意鸣笛存在因果关系,贺衡恩写好文书整理好相关文件,前往立案坐等开庭,前后只用了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下一次再来,就是一审了。
返程那天,贺衡恩回到镇上收拾行李,专程过去探望了两眼蒋爷爷。
从屋里出来出来,蒋政白跟着贺衡恩追到了院中,想要送送他,即便被贺衡恩拦下也不放弃,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怀表。
“贺律师,我知道这是法律援助的案子,我给你钱你也不会要的,但我们还是想感谢你,这个怀表是我爷爷的老物件,他们年轻时候我奶奶送给他的。”
“他说现在他不要了,想给你,谢谢你帮我们这么大的忙。”
“我奶奶一去世,我爷爷再看见这个也是伤心,所以你就收下吧。”
贺衡恩接过来,是个挺好看的物件。他不想收下这样对别人有着纪念意义的东西,可蒋政白的目光过于热切。贺衡恩猜也能猜出,蒋政白这种人,是不愿意欠别人东西的。
就和程筝一样。
贺衡恩把它放进口袋,颔首致意,“好,那我就收下了。”
蒋政白点了点头。
走出大门,贺衡恩停下问蒋政白:“你现在在哪工作?”
“就在我们区里打工。”
“如果这份工作实在没办法养活你们两个人的话,考虑一下来北京。”
贺衡恩记得自己看的那份资料,父母那栏,蒋政白填了因车祸去世。
他爷爷又到了这个年纪,需要靠钱来延长寿命了。
贺衡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发上了善心,他扬扬怀表,“到时候可以来找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