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了冬因腿疾一向吃药,酒是忌喝的,今日倒是不管不顾了。
难得晏琛还记得他不能喝酒,抬头瞪他一眼:“你近日一天三顿都要喝药,喝什么酒!冲撞了药性,仔细明大夫知道了骂你。”
“你也知道!你自己也是风寒未愈!”崔寄看他一眼,没把酒坛给他,而是顺手搁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
屋内一时静默,晏琛仰着头靠在墙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虚空中的某处。
晏琛没有说话,崔寄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许久之后,晏琛终是开了口,只是声音有些暗哑,他道:“阿寄……”
“这么多年来,我存着那么一点点些微的希望,我坚信着她还活着,我不停地寻找她,我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来……”
“但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往日的那些坚定执着,竟显得那么可笑。她那样小,那样孱弱,即便当初是侥幸逃脱了,但一个双目失明双耳失聪的孩子,如何能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下去?”
“阿寄……她怕是到死……都在怨着她这个欠她良多,又不曾好好保护她的阿兄吧?”
晏琛抓起崔寄方才放下的酒坛,举起来便是一阵猛灌,酒水洒了一脸,连衣襟都湿了大半,他却浑不在意,最后猛地将酒坛摔了出去,一声怒吼,“是我混蛋!那年……那年……若不是因为我,她便不会……”
他带着怒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将头埋在膝上,在崔寄看不见的地方,泪水与酒水已然分不清了。
他声音喃喃,“阿寄,我终是……没有寻到她,我终究还是弄丢了她,我终是……永远找不回她了……,阿耶阿娘在天之灵,怕是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崔寄看着他的背影,与从前雷厉风行气吞山河的云旗军主君不同,与如今君临天下事事周全的大渊皇帝不同,此刻的他,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
崔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是,怜惜。
晏琛的痛,他感同身受。
那个他亦视之为亲妹的小娘子,那个当年他们还是玉堂金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便喜欢跟着自己的小娘子,那个后来曾与他们一同逃亡一同风餐露宿一同浴血挣扎相依为命的小娘子……
她的失踪,也终有几分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