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身份贵重,老朽不过一山野村夫,当不得阁下一礼。”关渡立于屋檐下,淡淡看过来,面容和熙,而言辞淡漠。
“先生言重,晚辈何敢克当?”崔寄始终持礼甚恭,不卑不亢。
“阁下请。”关渡伸手一引,请人进去。
及至屋内,崔寄随关渡于席上安坐,抬头间便瞧见堂屋一侧挂着的一幅农耕图,那幅图设色清淡,并未用重彩,但画中自有精神意气,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待看到落款处“琢光”二字,心中略存了些疑惑。
“这农耕图,是吾孙女早年之作,笔法稚嫩,阁下见笑了。”关渡见崔寄自坐下便瞧着那幅画,随口客套了两句。
崔寄既然来延请怀阙先生出山,自然也是多多查过关家利害的,所以也知道怀阙先生有一个孙女的,听他此言表面虽是自谦客气之语,但神色间却俨然爱重异常,便知这“关琢光”便是偶有的传言中关家嫡系那位不甚显名却略显神秘的后人了。
“笔法虽稚嫩,但其间意象,却有大家手笔了。”崔寄之赞誉,也并非客套,他是真的自画中看出,这位关氏女心中自有丘壑。
听他此言,关渡未曾接话,却将面前茶几挪开,复又起身,小心地将那幅画取下来,平铺在二人之间的坐席上。
“阁下所言,画中意象,大家手笔是何处可见?”
崔寄倒是没想到怀阙先生会有此一问,不免也多说了几句:“农桑之事,百姓生存之根基,国家存续之根本,天下安定之基石。此画虽是画农家之生机,而实则绘的是家国天下啊,令孙是胸中有大丘壑之人。”
怀阙先生未置可否,反而话意一转,问的又是另外的话:“那阁下觉得,农桑之重,当从何处做起?百姓之生机,又当于何处求得?新朝初立,各方之事均需顾及,那阁下又觉得陛下能分多少心神于此处?”
崔寄有些诧异于怀阙先生的话题之尖锐凌厉了,不过转而一想,却突然略松了口气。怀阙先生若从头到尾都只与他谈自己孙女,那他倒还要多担忧延请先生出山的可能性了。
既然有此问,那便也不是全无可能了。
“陛下一人,独木难支,便是晚辈,也不过为陛下手中一笔一剑罢了。所以陛下为百姓之生机,为社稷之安定,求贤求能求天下大才。”崔寄道,“先生之才为天下先,晚辈斗胆,请先生出山,助我大渊鼎立,护我百姓长乐。”
崔寄一言已尽,拱手一礼,而关渡却瞧着他未说话,一时屋内有些尴尬的沉寂。
他自然是看出崔寄方才些微的变化,他也并非不知崔寄来意。
只是心中尚有犹疑啊!
似乎好一会儿之后,关渡才慢慢开口,“阁下过于谦虚了,崔盐梅之名,天下谁人不知?你一人可抵千军之势,一人可抵百人之智,也非浪得虚名,陛下有你足矣。老朽年迈,已至迟暮,余生能于山野避世耕读已是幸事了,也不愿卷入官场是非。”
他这话听来已经是最为干脆的拒绝了,崔寄却安坐不动,连面色也丝毫未改。
外面会景敲了敲门,然后送了茶水进来,复又出去。
这一进一出不过片刻,但怀阙先生瞧着崔寄始终面容和熙未见丝毫急躁,不由心下暗许。
他道:“前元时崔家曾有恩于关家,此恩亦不小,关家至今未得相报一二,阁下为崔家嫡系之后,若以当年之恩相挟,吾也不能不应。但你从进来到现在也有半柱香时间了,为何丝毫未曾提及呢?”
“晚辈若真以当年故旧之情相挟求报,怕是才会断了最后一丝请得先生入朝的可能。”
崔寄自然看得明白,他有崔家世代的风骨,自然也不愿低看了关家的格局。
怀阙先生有片刻怔忪,看向崔寄的目光也微有变化。
这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