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挥刀,一剑云开雾散。
吉良凉介只听到了从耳后掠过的风声。
这阵风来得极其突兀,带着凛冽的寒意,仿佛刀刃破空时震动空气的声响,以至于他错觉真的有把刀从他背后挥来。
绿茵场上锻炼出的反应神经并没有因为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否定而失效,在那股寒意将要抵上自己的后颈之前,紧急扭头躲开了。
他回眸,于盛极日光下,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是即使是最天纵奇才的画家也无法从调色盘上复现出的清透明净的蓝,如远阔澄空,深湛海洋, 因为太过清澈,几乎显出一种非人般的淡漠感来,其中倒映着他此时狼狈难堪的模样,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保持着倾身伸手想要搭上他肩膀上的姿势,女孩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还好吗?”她清冷的声音里透着礼节性的疏离,并不含多少情绪,但大概是先天音色条件实在太过优越,所以依旧能让人莫名感觉受到了安抚和慰藉,“能自己站起来吗?”
认出她是先前场馆里备受关注的工作人员,怔愣着和她对视了几秒,有那么一瞬间误以为自己遇到了天使降临的吉良凉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也许并不能被称之为“笑”的苦笑:“这算是临终关怀吗?”
绘里世花了几秒钟才理解了他这份不合时宜的幽默感,但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他她追出来的原因,正迟疑之际目光恰好扫过路旁刚刚加装的自动售货机,顿时有了合理的说辞:“出来买饮料,看到你蹲在地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啊……谢谢。”
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吉良凉介犹豫了一下,把手在裤线处擦了又擦才伸手搭住了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看着他脸上沾染的灰尘血迹,绘里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独立包装的湿巾递给他,轻声提醒道:“要擦一擦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时糟糕的状态,他有些难堪地抬手捂了下脸,感觉到了干涸的血沾在皮肤上的那种略带黏腻的触感,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湿巾。
他木然地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脏东西,除了一时间无法消退的淤青,那张脸渐渐恢复回了原本的样子——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被誉为“日本足球的瑰宝”的“吉良凉介”本该有的样子。
可他却觉得,这个“吉良凉介”的内里似乎已经被那颗重重撞在他脸上的足球给砸碎了。
轻微的凉意缓解了脸上残余的火辣辣的疼痛,但脑海中疯燃着的那些几乎要把他击垮的狂怒与怨怼却没有消弭分毫。
固执坚守的团队信念和那个男人的断言在他的思维中疯狂对撞,像是要把他切割成完全分裂的两部分,沾了血迹的湿巾在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的手中被抓得起了皱,他想要怒吼,想要反抗这种被撕扯的痛苦,想要抓着那个暴君一般彻底否认了他的男人的肩膀斥责他的理念是绝对错误的。
——可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不,不仅仅是资格,连同更加珍贵的「梦想」和「未来」,他也已经失去了。
“……你也认同他吗?你们都认同他吗?”他渐渐喘不过气,神情恍惚而声音嘶哑,在质问眼前女孩的同时也在质问此时场馆里剩下的那些赢家,“就是那种不知所谓的疯话——”
绘里世开始认真地思考是不是只有一记手刀把他打晕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枯叶被踩过的轻响。
“什么人?!”她警觉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喝问。
“诶呀诶呀,和以前一样敏锐呢。”
伴随着语带笑意的感叹,一个茶褐色乱发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后绕了出来。
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插在制服外套的口袋里,和记忆中相比显得更加成熟沉稳但依旧阳光俊朗的面容上唇角扬起,露出一点点的虎牙尖,让他的笑容看起来还是曾经的模样。
绘里世一怔,声音里难掩惊愕。
“……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