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了怪了。画卖不掉借酒消愁我能理解,那之前能卖掉的时候,喝酒是为了啥?”保罗突然发问。
“创作需要。”弗朗兹回答。
“总之,我明天出发,去约克市。”保罗话锋一转。
“可你年底才毕业,学校那边怎么办?”玛丽不赞成这么匆忙的决定。“再等几个月不行吗?”
“还不是你们迫不及待把密瓦妮娅往外撵,不然我急啥?”
话不投机。
沉默片刻后,保罗再次发话。“我跟未来的总主教搭上关系,要飞黄腾达了。他许诺我不错的工作,能赚不少钱。”
“别被骗了。”玛丽说。“保罗,人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没有捷径。”
“加索亚主教也在。反正钱的事不用担心,爸也少喝几口酒,实在没事干去种地也好。”
“咱家那点地,三两下就种完了。”弗朗兹说。
“那去找别人买地啊。”保罗说。“不让画画又如何?除了画画就没别的事能干吗?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天天在家喝酒像什么样?我没别的要求,你正常点就行。等我在约克市安定下来,会回来看几眼的……好歹让密瓦妮娅上完学。”
在保罗看来,光明的未来触手可及。他跟加索亚主教说上话了,神学素养又得到未来的总主教——贝伦加的认可。即使不能去埃特里亚上大学,贝伦加也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保罗,让他发光发热。
然而,弗朗兹不这么认为。
他估摸着保罗是彻底疯了——只是,他害怕保罗再干啥傻事出来,就没当场点破。保罗扬言要去约克市、需要一笔路费,弗朗兹把家翻个底朝天,凑出差不多的数交给保罗。弗朗兹让保罗出门散散心,啥时候想通了再回家。
天历DCXLVII年霜月v日——保罗出发后的第八天。
“只好当他死外面了。”弗朗兹举杯,灌下半杯酒。
“爸爸,他真是去约克市工作赚钱的。他没骗你。”密瓦妮娅说。
“跟未来的总主教搭上关系?怎么,谁当总主教还要他同意?他是教宗吗?”
“可是,我们确实见到加索亚主教大人了。”密瓦妮娅小声抗议。
“什么主教、总主教,都是放屁!”弗朗兹借着酒劲骂道。“跟你们说,老子只服从大公教会的决议。老子当年在利弗茨,那上门来要画的,有枢机团的、有在别的省当总督的,也没见谁就不让我画了。我看约克省是烂完了。”
玛丽没说话,密瓦妮娅也只是继续听着。
“所以说啊,越烂的地方规矩越多。这约克省简直就化外之地,一群文盲主教还人模狗样地开会,开个屁啊?你看咱这的总主教出去开大公会议,谁拿他当个东西?当今教宗厚道、不愿得罪人,任由他们乱来。啥时候换个较真的上,咱约克省的所有主教、司铎,教籍全要给开掉……咳、咳!”
“明天再喝吧。”玛丽把酒收起来。
“这都什么世道?密瓦妮娅啊,也别嫌爸不爱你,就……你懂吧?”
“知道的。”密瓦妮娅点点头。
“你哥关心你,我就不关心了?我就直说了,咱家这状况,不可能再供你念完书的。让你去布兰德那做事是为你好。唉,你哥非要你念书。他说得倒轻巧,别人上门讨债找的是我,不是他。”
“嗯。”
“你继续上学吧。”玛丽说。
密瓦妮娅抬头,困惑地看着母亲。
弗朗兹叹了口气。“非要上学就去上,别再做傻事了。你爸我脸皮厚,硬赖账不还,还能被砍了不成?”
沉默。
“要降温了啊,”密瓦妮娅喃喃道,“哥哥走的时候,也没带几件厚衣服。”
天历DCXLVII年霜月vi日,保罗来到约克大教堂正门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愧是商业中心……问个路都要收钱。”保罗嘟囔着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