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餐盘里少掉一块肉，保罗愣了下。“这一盘都是我的？”

“不然呢？”女孩满不在乎。

“我们小地方，生活节奏很慢。”房东安迪夫人说。“你是从利弗茨来的？”

或许她没有炫耀的意思，但保罗只感到头皮发麻。“不是。我是诺格森镇的，卡洛林市那边。”

“那能教好书吗？”安迪夫人脱口而出。

“贝伦加神父推荐我来的。”保罗搬出未来的总主教的名号。

“贝伦加啊……”提到这个名字，安迪夫人面露愠色。她回忆起一些往事。“我们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不喜欢那些爱折腾的主教。他们开会讨论这讨论那，全省都跟着瞎忙活。”

“哈……”

保罗有些头绪。贝伦加说，他想让约克市的圣职者做乡间牧师——想必有不少人反对。至于安迪夫人不喜欢他们隔三岔五开主教会议、推行新规定，保罗也有同感。

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偶像崇拜禁令，保罗现在还开开心心地在诺格森镇教会学校上学呢。解读石碑上的魔法文字、完成自由研究课题就能毕业……而现在全泡汤了。

说到底，教会的根本目的，就是指引人们遵循露恩女神的意旨、过虔敬的生活。至于怎样算虔敬怎样不算虔敬，不同地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想法肯定也不一样。为什么非要讨论一个死板的样式出来，叫所有人遵守？

女孩一顿狼吞虎咽，早早地吃完晚饭，出门瞎溜达去了。保罗吃得很慢，安迪夫人耐心坐在餐桌前，等保罗吃完再收拾。

“你要去莉泽尔的学校教书？”安迪夫人问。“下城学校不错哦，离这也近。你从前认识贝伦加？”

“她叫莉泽尔？一直没机会问她名字。”保罗说。“贝伦加的话，我之前没见过他。但我爷爷去过很多地方，可能和他有交集吧。”

“人年轻的时候都想满世界跑。”

“我倒不想，说不定就在这教一辈子书了。”

“也好。我明天早些喊你起来，你准备好跟莉泽尔一起出发去学校吧。还有，现在天也冷，我这正好有多余的旧衣服。要试试吗？”

“谢谢。”

租房住很快活——只要不问房租的话。保罗心里没谱，但他觉得，既然房东了解情况后愿意让他住下，至少说明工资付得起房租。先住一个月试试看好了。

吃完晚饭，安迪夫人给保罗打扫出一套房间，又送来一堆旧衣服。保罗选出几件合适的搭在椅子上，便躺床上休息。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被单上时，房东敲门喊保罗起来。起床就有做好的早饭，去下城学校也比从前的教会学校近好多……幸福得像做梦一样。

跟着莉泽尔走进下城学校后，保罗被带到弗斯特面前。弗斯特是一位有几十年教龄的老教师，管理学校的各项事务。

保罗报上贝伦加的名号——但并不好用。弗斯特信不过贝伦加的判断，拿《教理问答》考了保罗几题，之后还问了些地理知识。等这些全部结束，才丢给保罗一本花名册，让他负责低年级的文法课。

“贝伦加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他二话不说把人家扔乡下去。那得多苦啊……对了，你就是乡下来的？”弗斯特问保罗。

“是。”

“我是没去过乡下啊……他们都说乡下条件艰苦，真的吗？”

“苦不苦我不好说，但我认为这里就是天堂。”保罗说。

弗斯特倒吸一口凉气，恶毒地咒骂贝伦加。保罗安静地听完全部牢骚，又附和着骂了几句。

虽然这职位是托了贝伦加的福才得到的——但凡事都讲究随机应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弗斯特又给保罗一本文法教材。大致交代完学习进度要求与重要知识点，剩下的留给保罗自由发挥。

简单备课后，等到下午，保罗走进教室。

“你们之前的老师去做乡村牧师了，接下来的文法课由我负责。”保罗说。“正式上课前，先点个名彼此了解一下。呃……”

保罗翻开花名册。

“莉泽尔·伯顿。”

“莉泽尔。我没有姓。”她大声抗议。

保罗轻声叹气。直到刚刚，保罗都以为她是个乖孩子，是一个失去父母陪伴、独自在约克市求学的可怜人。没想到，意外地有些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