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这些，你在我眼里也已经很棒啦。”密瓦妮娅说。“哥哥，我喜欢你努力的样子。爸爸妈妈不在了以后，我怕你一蹶不振。但我不想你强撑着证明自己，我不该逼你去埃特里亚。”

墙上挂的是父亲的画，圣·克莱芒被露恩女神抛弃。他倒不需要证明自己，保罗想。

“去年，就安德鲁刚把我带到埃特里亚那会。”保罗坐回餐桌旁，缓缓说道。“贝尔诺叫我别上大学。学费太贵，念出来又没用。我去考不用学费的神学特待生，结果……我早该知道自己没天赋的。但承认这事总归是痛苦的，我不愿意。我整整一个月都泡在图书馆里，可拿到试卷后，一个字都写不下来。

“后来，贝尔诺又让我去考代理文官考试。我报了名，却连哪怕一个最低端的岗位都没拿到。他们嫌我字丑，面试机会都不给。”

“哥哥……”

“你要是觉得我欲扬先抑、为现在的成功铺垫，那就大错特错了。露恩女神从未垂青过我，时至今日，我也只是漂在埃特里亚，扎不下根。埃特里亚有个魔法专业，那是天上人内部矛盾的产物。他们允许我体验三年大学生活。等三年一过，就被打回原形……还拿不到学位。”

“在埃特里亚，体验三年生活？”

“一点也不好。外表光鲜，内里根本一团糟。新年礼拜那天还着火，外省人的房子都给烤黑了。我们拿铲子把黑掉的东西一点一点往下刮，刮完继续住。要是那火晚点再烧，你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密瓦妮娅端坐在保罗对面，垂下眼眸。桌上的裂痕比去年又大了一些。“我以为，去埃特里亚上大学是很幸福的；我以为……”

“好吧，也不全是坏事。”保罗伸了个懒腰。“多米尼创建了教明会，他是个有趣的人。他带我们一群人做傻事，到食堂门口搞演讲，结果随便一个神学专业的学长，就把他辩得下不来台。魔法专业的老师也都是有故事的人——虽然课上得不咋样。

“我在想，说不定还是诺格森镇住着舒服。反正我在埃特里亚吃香喝辣，你在这天天都是早晚两顿杂粮粥。你当我是个只管自己享乐、不顾家人死活的混蛋，我也不辩解……”

“才不呢。可是，家里……”密瓦妮娅犹豫了一会。“凯德蒙神父说，明年要上交更多粮食。”

“这样。”

“我……我不会种地。学校不教，我不知道找谁问。今年的收获好少，还要给教会一部分。我笨手笨脚的，种地不行，也不会挖野菜。他们能分辨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我不会。明年又要交更多粮食了，我害怕……”

多米尼现在做的，或许很得民心，保罗想。一路问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教宗加税。

“善功补赎论。”保罗说。“多米尼试图动摇教会征粮的神学根基。如果他能成功，这里的情况也会好转吧。

“嘛，埃特里亚也有埃特里亚的好处。那些大人物手指缝里流下来的钱，都够我们普通人潇洒好一阵子。反正，钱的事我想办法，伺候贝尔诺毕竟比种地容易。你不用担心这些。”

“对不起，我养不活自己。”

养不活才正常，保罗想。在密瓦妮娅那个年龄，保罗也养不活他自己。他起身，绕过餐桌到密瓦妮娅身边，双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等你毕业后，我带你去约克市找找机会。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

沉默。

“不好意思啊，氛围搞成这样。”保罗叹声。“还是谈谈梦想吧。密瓦妮娅，将来有什么想做的吗？我尽量帮你实现。”

“想做的？”她回过头。

“我听安德鲁说，很多外省人想看阿凯德莱。就是，坐船去艾略湖湖心，仰望天上的浮岛阿凯德莱。怎么样，有兴趣吗？”

“我想去利弗茨大学，因为那是爷爷念书的地方。”

实现起来很有难度。接下来几年，要赚到利弗茨大学的学费吗……保罗没把握。

“这个，呃，我会努力的，但不敢保证。实事求是地说，我无力支付你的大学学费。如果能找谁赞助最好……”

“不是的，不是去上学。哥哥，我只要去利弗茨看一眼就好。我想看看爸爸和爷爷以前生活的城市。”

“哦，这个啊，好呀。等我在埃特里亚的事告一段落，就带你去，好不好？”

“好。”密瓦妮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