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吧。”

李兆元拱手长揖到地，抬头深深望向李长生。

“还不快走！”

他身子一震，眼泪憋了回去，“父亲，不孝子兆元退了。”

“嗯......”

瞧见大儿子离开，李长生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落寞。

纤纤玉手忽然攀上他的胳膊，转头看去，兰溪已是眼泪涟涟。

“爷......”

心中轻轻一颤，李长生粗糙干枯的手擦去姣好面容上的水痕。

“我走后，辛苦你了。”

兰溪缓缓垂首，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柔柔弱弱。

“辛苦倒在其次，就是兰溪怕做不好，拖了大郎后腿。”

李长生闻言失笑道，“你怕拖了他的后腿，殊不知，他现在可能比你还担心，生怕拖了你的后腿。”

兰溪不解，瞪大了眼睛望向老人。

李长生回到石台蒲团上坐下，两只干枯大手盖住柔夷，目视前方平静说道。

“府内事务虽不比外事繁重，却是诸多琐碎麻烦。其中龃龉算计见不得光，你需时时小心谨慎。”

“李家开枝散叶，各方关系一个处理不当，恐会引起家族内乱纷争。”

“尤其他李兆元宅心仁厚，容易养患自危。”

“若有一日李家出了内贼，你尽可径自行事，莫教......”

兰溪正低头琢磨着老人话里面的意思，却听见声音戛然而止，不觉出声问道。

“爷，然后呢？”

“......”

“爷......”

“......”

再度抬首，老人垂目。

干枯掌间骤然变得僵硬，余温却还未及时散去，依旧温暖着冰凉的小手。

“爷！”

凄厉声音划破静谧，如同乍响的唢呐震耳，惊动了墓中送葬的一众内眷。

“老爷啊——！”

七夫人泼辣，直接扑到老人怀里，“你就这么不声不......”

她话没说完，身体便随着李长生滚到地上，翻身过来时面色交杂着惊愕和悲哀。

死人很轻，一扑就倒。

死人也很沉，压在心尖上让活人喘不过气。

七夫人怔怔愣在原地，她万没想过一向强势的老人这次终于被她扑倒了。

清泪不自觉流淌，嗓子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一条纤细的胳膊从她肘间穿过，柔弱倔强的力量将自己一点一点扶起来。

七夫人转头看去，模糊的视线内一张俏丽稚嫩的脸上布满坚韧。

“魂归...故兮~~~”

“永...享福德~~~”

“李氏长生......送天了~~~”

哽咽唱腔混杂着悲痛从瘦小的身体传出，兰溪就这样直挺挺地站着，像极了曾经高大的老人

此时，一众内眷反应过来。

潮水般的哭喊瞬间将明堂淹没，他们纷纷扑倒在地，哭得声嘶力竭。

守在外面的管事得了消息，一声声喊丧飘向远方。

“魂归故兮~~~”

“永享福德~~~”

“李氏长生送天了~~~”

“......”

南陵别苑。

李兆元手中杯盏破碎，泪与笑都在脸上。

他仰头看见秋风吹过，空中的红色枫叶缓缓飘落，喃喃道。

“从今往后。”

“我，没有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