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身居最高位时愿意以身犯险,是因为她太爱顾修之了;她为感情的“不纯粹”而痛苦,更是因为她太爱顾修之了。
可她的“自私”,似乎又在彰显着,她没那么爱顾修之。
毕竟,她把顾修之排在了后面,同时也在身心上重创了他。
这种“爱与不爱”的奇异矛盾,孟遇安在这两年间的自省中,是逐渐意识到了的。
她也意识到,这看似顺理成章的做法中,暗藏着不为人所察觉的滑稽荒谬可笑。
这些滑稽荒谬可笑,在孟遇安的自省中慢慢浮出水面,汇聚成了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
孟念之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初次出现时,孟遇安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两年之后,今时已不同于往日。
这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她有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我既然爱他,为什么要伤害他呢?”
这个问题,甚至比前一个问题更加简单又复杂。
不管能不能找到合理的答案,孟遇安都觉得是时候联系一下顾修之了——就算不为私事,为了公事也是时候了。
残秋月末,孟遇安向幽州顾修之发去了旨意。
这道旨意,并非是经由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批的正式任免决定,而是孟遇安以个人名义写下的关怀与询问。
在信件中,孟遇安抒发了自己对顾修之的思念和眷注,不过言辞字句没有过于露骨直白,更多是以君王的身份对臣下的得体之语。
然而孟遇安相信,凭顾修之对自己的了解,他一定可以看出信中隐藏的真实含义。
在信的最后,孟遇安着重提到了州将换防的事,表示虽然任期未满,但倘若顾修之想重回中央,她即刻就能安排。
这样的提议,内涵已经近乎明了:
我想你了,你回来吧。
旨意发出二十多天后,孟遇安收到了回信。
她满怀希望地打开信,但信的内容让她失望了:
顾修之谢过孟遇安的好意,但他拒绝回来。
“末将顾修之顿首:承蒙陛下圣恩,末将忝列州将行伍,既知自身才疏学浅,更应庶竭驽钝,才不枉费陛下垂青。今幽州虽已规治呈平,但仍有痼疾未愈,末将岂敢因贪图荣华而罔顾己任?唯有忧国奉公,以报陛下。末将顾修之再拜顿首。”
孟遇安看着这封回信,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么规范诚恳,可孟遇安的心却一重凉似一重:
“原来,他还是没有原谅我。”
心凉到了一定程度,孟遇安便自嘲了起来:
“是啊,他为什么要原谅我呢?我当初那么狠心对他,凭什么现在有资格强逼他回心转意?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有自己的情感,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和我是平等的,我凭什么要求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孟遇安拿着信,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信中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苍劲。
顾修之原本的笔迹,是比这信上要柔和许多的。他一定是因为写这封信时态度坚决,才会把情绪体现在了一折一钩中。
孟遇安看明白了,心中的执念也落地了。
或许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结果,缘分是不能强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