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小学毕业那年,林其乐经常在日记里记录自己做过的噩梦。
她的小兔子死了,朋友们都走了,她自己上学,自己放学,群山工地要被拆掉了
二四年的新年夜,林其乐从噩梦中忽然惊醒。
她坐在床上,眼睛睁大了,呼吸急促,她又梦到了省城实验附中,梦到那么多人的面孔。
林其乐感到疑惑:为什么呢?
林其乐一直生活在工地上,生活在电厂小学和爸爸妈妈的庇护之中。
也许人长大了,走出家门,夜里的噩梦也就随之变大了,随之走出了群山,到了更广阔的,林其乐从未感受过的天地里。
从省城回到群山以后,林其乐的日子很是不平静了一阵。因为连续两天旷课,哪怕林爸爸百般求情,群山一中的老师也给了警告处分,通报全校。林其乐站在办公室里低头挨批评,她两天不在学校,两天班级信箱中都塞满了信件,十有九封是全国各地漫画arty的小读者们寄给“宇宙超级无敌小飞侠林其乐”的交友信。
现在这些信全都堆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像一群毫无意义的纸垃圾。
“你现在的目标是好好学习!已经初二了,林其乐,你看看你的成绩,比入校时落后了多少名?你已经垫底了啊!你再看看别的学生,谁不是在用功学习??你还去省城实验附中,人家实验附中的学生哪个不是在好好学习??谁有那个闲功夫理你!还交朋友,还写交!友!信!”
班主任将手里一叠信摔在办公桌上,也许是见林其乐一直低着脑袋,哽咽着也不说话,她也有些无可奈何了。
这个一贯不好好学习,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姑娘,居然也能几句话就被她说哭了。
“你年纪还”班主任抬起头,对林其乐语重心长道,“老师告诉你,人生很长,在这么小的年纪里,你交到的朋友以后基本上都会分开的。只有好好学习才是你的正途,才会给你真正有意义的未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其乐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拧开了台灯,她拆下最新一期漫画arty的读者回执单,用自动铅笔在上面写道:“对不起,我是群山市第一中学的林其乐,我收到了很多小朋友寄来的信,但老师说等初中毕业才会把信件还给我,谢谢小朋友们给我写信,对不起,我无法和你们做笔友”
她无法想象,会不会有人像她当初期待蒋峤西的回信一样期待她的回音。
林其乐又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张信纸来,铺在桌面上。
她在上面写:
蒋峤西,我没有给你写情书。上一封不是情书,这一封也不是。只是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杜尚他们会给我打电话,你不打。所以我才写信给你。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我不喜欢你,我也没缠着你,蒋莼鲈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画给你看一看而已。
林其乐又忍不住哭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得极慢,又写道:
“我去省城不是找你,是找余樵和杜尚他们,正好碰到你了。我以后也不给你写信不给你打电话了,不会影响你的学习。”
林其乐本以为,她会很快就接到杜尚或是秦野云的一通电话。他们会在电话中说,林樱桃,我们都看了你给蒋峤西写的信啦,你没有给他写情书,你也没有缠着他,你也没有耽误他的学习。
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林其乐在杜尚打给她时随口问了一句,杜尚愣了愣:“蒋峤西?我不知道。费林格他们最近都不拆蒋峤西课桌里的信了,”杜尚这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樱桃,你不会又给他写信了吧?”
林樱桃说:“没有啊我没有写。”
爸爸妈妈并没有就林樱桃的“省城之旅”特别批评她什么。爸爸只是说,以后不要再自己跑去这么远的地方了。
“你还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知道,省城那么大,找到你以前,急得饭都吃不下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或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樱桃,你要给爸爸妈妈说。不然爸爸妈妈怎么帮助你呢。你还这么谁是你的依靠?”
妈妈则在一天洗衣服的时候,趁着洗衣机嗡嗡震动的间隙,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她突然和林樱桃讲起了自己和林电工在工地上相识、相爱的事。
“那时候就是同事,”林妈妈把闺女抱在怀里,樱桃长大了,长高了,已经不像小的时候那么容易抱了,“我就没想过要嫁给他!”
林樱桃把额头贴在妈妈胸口,妈妈的身体温暖极了。
“有的时候,朋友之间在一起待久了,就容易混淆这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林妈妈突然提到的这个词,让林樱桃身体一僵。
“有时候,看到一个人,那么的特别,与众不同,就像在一群雪白的小兔子里突然看到一只黑的,”妈妈说,“这种新鲜感,也常常被人当成是爱情。”
“妈妈,”林樱桃睁大了眼睛,问,“我和蒋峤西之间,不是爱情吗?”
妈妈沉默了会儿
林樱桃说:“我和他在一块儿就很开心,不在一块儿我就总是想他,我想和他结婚,和他住在一起,这都不是爱情吗?”
“樱桃,”妈妈笑着感慨,“你还太小了。”
“你以前还说过,你要和余樵,和陈明昊,和你表哥,还有你爸爸结婚。”妈妈笑道。
“啊?”林樱桃彻底懵了。
“你都忘了吗?”妈妈笑着问她。
人喜欢一个人,有一万种喜欢的方法。有的出自亲情,有的出自友情,有的源自于共同经历的冒险,惊险刺激,快乐得叫人难忘,也有的出自感激,出自共同的爱好,出自一段时间的陪伴所以人和人才会相聚在一起。而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动不动用“结婚”来诠释一切。
“所以我其实不一定喜欢蒋峤西?”林樱桃问。
林妈妈低头瞧着女儿。从蒋经理的儿子转学回省城以后,从余樵、杜尚他们全都搬走以后,从群山工地逐渐开始拆迁,樱桃所有的情绪低落她都看在眼里。
樱桃正在长大,正遇到一些成长道路上的挫折。而这是难免的。
“我们人的感情,就像是水,”妈妈握着樱桃的手,把她的小手心展开了,后院上空的天色正逐渐转暗,“一片水落到你的手里,你分不清它是露水,还是雨水。只有等你长大了,变成见多识广的大人了,你才会慢慢看出来。”
“妈妈,我现在还没有长大吗?”
“你还小呢。你承认自己还小吗?”
二四年四月份,从北京又传出的消息来了。林樱桃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过了生日,年满十四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