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一脚迈进了荣禧堂。
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直窜。
林如海觉察到屋内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荣禧堂堂屋正中上方是一块盖有皇帝印玺的赤金九龙青地匾额。
正下方是大紫檀雕螭案,案上摆放着约摸三尺高的青绿的古铜鼎,鼎后悬挂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给两位兄长请安。”林如海躬身拱手道。
头顶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打量的目光。
林如海属于钦点的巡按盐使,属于御使,虽官秩比不上贾赦,可贾赦的一等将军是虚职,不如林如海有实权。
贾政则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林如海的巡按盐使是肥差,又是从三品,实际官职比贾政高。
贾赦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林如海只觉莫名其妙,贾赦这是怎么了?
从面相上看贾赦像林如海的父亲,贾赦五十来岁的年纪。
林如海四十还不到,看上去顶多三十。
林如海清俊儒雅,周身贵气难挡。
光洁的额头让他看上去有股浩然正气。
贾政点了点头,示意林如海坐下。
贾赦轻轻拨弄着下巴上的短胡须,斜眼看向林如海,眼中隐隐露出愤怒之色。
“听说你不仅没破获盐务案,还让国库损失了不少银两。皇帝责你赴京面圣,贾府差一点受你连累。丢官,贬谪也就罢了,如果是大案,你恐怕得入狱。前几日进宫面见太上皇时,我们极力地为你申辩,救了你一命,否则,贾府都会受你的牵连。你乃前朝探花,却怎地如此糊涂?”
林如海心中冷笑不已,他一贯尽职尽责,反被贾赦说成替皇帝办事不尽心。
他本不是太上皇那一派,太上皇当然希望他被贬谪。
从贾赦的字里行间可听出,太上皇似乎颇有微词,只因他是皇帝那一派。
林如海知道贾府的结局,最后被抄家。
贾府是太上皇这一派,落得这个结局并不奇怪。
他只关心女儿黛玉过得好不好,在贾府抄家之前就将她接出府。
至于贾家抄不抄家跟他无关。
他要帮皇帝在跟太上皇的政治斗争中取胜。
“兄长,如海是特来请罪的,你别过于斥责了。”
贾政在一旁劝贾赦。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石青缎绣绵褂,脚上蹬着一双绿皮脸朝靴。
贾政长得比较周正,与贾赦的邪气刻薄相比,更让人觉得亲近。
“大内兄何故会出此言?”林如海不明所已地道。
四两拔千斤地化解贾赦的怒火。
“我们兄弟为你在太上皇那美言,你居然不知感恩!”贾赦怒气冲天地道。
“多谢兄长替愚弟美言。愚弟前来看望小女,还请兄长派人将黛玉叫过来。”
他一个外男不能直接入内宅,丫鬟他也不认识,又不知道黛玉在哪个屋。
再说了,这样可以转移话题。
看贾赦这样定是没安好心。
贾赦还想再说什么被贾政拦住了。
“兄长,妹夫好不容易来一趟看黛玉,今天就这样吧。”
贾政打起了圆场。
林如海毕竟是新贵。
“黛玉是我们的亲外甥女,平日穿的,用的,都是按最好的配齐。老祖宗疼惜她,人参内桂燕窉一样都不少,跟府里小姐一个样。”贾赦再次开囗。
眼中含着轻蔑之色。
他这个妹夫是清官,俗话说三年知府,十万雪花银。
可你看林如海穿的是什么?半旧不新的褂子,别说云锦蜀锦了,连缎都不是。靴子倒是新的,可那是什么做的?
当官的不穿缎面和皮料,居然穿布料的靴子。
将贾府的脸都丢尽了!
更别说从他身上刮银子了。
贾赦的开销大,他要养很多小老婆。
不需要了就送给儿子贾链。
贾赦养着一群盛装丽服的女人,开销自然比贾政要大。
贾赦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人家都是互相提携,互相照应,他这个妹夫可好,是个大清官,你想从他身上弄点油水,难于登天。他可是巡案盐使,是肥差。
想到这,贾赦猛地吞了一口唾沫。
林如海没办好盐务案,惹得皇帝发了怒,油水没捞到还险些罢了官。
这个蠢东西!白考了探花郎。
他们救了林如海,可你看他什么表情?
不卑不亢,不知感恩。害他们在太上皇面前卖了人情。
这是开口要银子了?林如海只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