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正自伤心,见袁可立回来了,大喜过望,忙说道:"孤就知道,袁先生是不会弃孤而去的。"
袁可立叹息一声,拱手道:"臣德微才薄,秉性憨直,少容人之量,首辅还需孙承宗来做。"
常洛命他去劝说孙承宗大局为重,袁可立连去了三次,孙承宗都闭门不见。
袁可立大怒,径直闯了进去,质问孙承宗:"国家多难,你闭门不出是什么意思?"
孙承宗辩解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用巧言佞色,你就是私心自用自己知道,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天还大,把君父黎民看得比鸿毛还轻,你的榜眼就是欺世盗名得来的!"
"袁可立,你少血口喷人!我看你才是贪图权位,自污名节。"
两人大吵一顿,袁可立愤愤然摔门而去。
孙承宗在家中枯坐三四日,心中烦闷,于是布衣角带出了门。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一间不起眼的酒家,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此时,隔壁桌的几个人正在谈论着当今局势,其中一个人说道:“听说太子要和努尔哈赤议和,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啊,不过太子这样做,恐怕会引起不少非议。”
又有一个人说:"听说孙阁老不愿担当骂名,辞职不干了,袁阁老留下来了。"
孙承宗放下酒杯,凑过去问道:“你们觉得是孙阁老做的对,还是袁阁老做的对?”
一个人说道:"我觉得孙阁老主张一战到底,有气节。"
另一个人反驳道:"难道袁阁老就没有气节吗?"
两人争论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三个人说道:"我倒觉得,太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建州议和,才是一片公心,孙阁老辞职不干,却是私心在作祟。"
两人齐声问:"为什么?"
那人答道:"你们也不想想,太子主战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要他大手一挥,就有成千上万的兵士往前冲,死了一帮人后面还有无数人往上填。"
"没钱了就加饷,没粮了就征粮,苦一苦老百姓,得好名声的却是太子。太子主和除了得个骂名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可是太子为什么主和?"
"我想无非是可怜老百姓。从古至今喊打喊杀的都是不用上战场的人,出钱出力流血送命的都是小老百姓。辽东早就人相食了,秦淮河还不是照样莺歌燕舞。"
"孙阁老比太子却差远了,爱惜自己的名声远胜过爱惜老百姓,这不是私心是什么?"
原来公道自在人心,小心思被人毕露无遗地说出来了,孙承宗禁不住脸上发烧。
叫嚷着一战到底再容易不过了,可是兵马钱粮从何处出?
满朝朱紫贵,人人主战,但是有一个赞同废除《优免新例》的吗?一说没钱粮就提议加饷,可是这些饷究竟加到谁头上了不是明摆着的吗?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孙承宗心中一惊,回头猛看见袁可立正笑吟吟看着他。
"老孙,不请我喝一杯吗?"
孙承宗尴尬地笑笑,"坐吧。"
袁可立豪饮了几杯,目光灼灼盯着孙承宗,说道:"老孙,朱公子要见你,跟我走吧。"
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街道上行人稀少,一乘马车碾着满地乱琼碎玉,吱呀吱呀向着宫城而去。
马车内,孙承宗和袁可立并肩而坐,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脸上神色比枝头的寒冰还要冷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