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佑的神色莫测,落在符泠眼中,便是在嫌恶她贪得无厌的行径。
她素来识趣,虽着急得到那千金草,但也清楚万事急不来,需要从长计议。
“妾身冒昧,夫君若是不愿,妾身便告退了。”符泠松开了萧承佑的衣袖,低头服软道。
听见她的话,萧承佑不禁有些诧异。
东宫当年那场近乎残忍的屠戮和数十年的边关肆虐的风雪养成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纵使心中波澜起伏,面上也是看不出情绪的淡漠,可方才他不过一瞬间的出神,却轻易被符泠捕捉了去,他不免惊叹于她的敏锐。
令他更不习惯的是,自己身上这样细小的变化,却能时刻牵动着符泠的举动。
他向来习惯了孤独,往后也不打算破例,这种隐秘的、与人产生一种微妙纠葛的关系,让他打心底感到一种不适应,甚至是一种危机。
离府里用晚膳还有些时间,与其令符泠这般反复观察猜测他的心意,不如顺了她的意。
况且今日眼看着符泠卷入那些无端的闹剧,纵使他是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可怜。
眼看符泠行礼准备告辞,萧承佑上前拦住了她:“无妨,我晚些去你那里。”
符泠有些意外,唇瓣漾起一抹甜美的笑意:“那妾身便等着夫君了。”
再踏入文韵堂时,符泠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身上紧绷的那抹力气消散了许多,她倚靠在太师椅上,饮尽了一整杯清茶,才缓过神来。
“奴婢给夫人捏捏肩吧。”香岚心疼符泠劳累,上前道。
“不必了,”符泠摇摇头,问道,“药都送去了吗?”
方才她虽令陈语笑吃了瘪,但到底是口舌之争,可那被拉出来顶罪的侍女却实打实被陈语笑吩咐重刑伺候。
她虽不能公然免责,但身为世子妃,到底是能关照她些,令这侍女不必无辜受累。
“送去了。”香岚答道,“行刑的人也都打点过,只是走个过场,夫人放心便是。”
“那便好,”符泠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殿下头一次在文韵堂用膳,我想亲自下厨,给殿下做道菜。”
她不知萧承佑的口味,边疆美食她也不会做,迟疑了一下,吩咐香岚道:“你去问问府里的老人,从前将军夫人在时,可有什么爱吃的菜式?”
香岚领命退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领着一个老嬷嬷上前。
“禀夫人,老身曾服侍将军先夫人多年,从前夫人最爱吃的菜式是醋鱼。”
符泠点点头,香岚便将一枚金币放在老嬷嬷手中。
“随我来罢。”符泠道。
文韵堂修得精美,连膳房都宽敞而雅致。
小时候符泠在府中常受苛待,饥寒交迫的日子使她被迫练了一手厨艺,在下人们都偷懒不守夜的深夜,偷偷潜入膳房中给自己和母亲做些吃食填饱肚子。
将军先夫人生平简朴,所喜之物也都寻常,醋鱼的制作并不繁琐,符泠吩咐下人备好材料,便换了衣裳往膳房处去。
还没走到膳房,远远便听见一道声音响起:“叫我说,你们菜式做这么考究干什么,世子殿下又不来咱们文韵堂,有这琢磨的功夫不如给自己谋条好出路。”
符泠的脚步一顿,站在门边往里看。
说此话之人正是不久前张管家调来贴身服侍自己的侍女倩儿,此刻她正背对着门口侃侃而谈,指点着膳房中其他下人干活,并未察觉到符泠的到来。
膳房内许多人瞧见符泠,纷纷低头沉默了下去,唯独倩儿不知情,疑惑问道:“你们干嘛都不应我,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膳房内热气腾腾,空气却愈发令人感到窒息。
“文韵堂这冷冷清清的地方,是容不下你吗?”符泠的声音自倩儿背后响起。
倩儿猛地一愣,见到符泠微沉的神色,吓得心脏一颤,连忙跪下认错:“是奴婢言语不敬,还望世子妃恕罪!”
符泠考虑着如何做好醋鱼,并不愿多与她纠缠,说道:“文韵堂不是你撒野之地,知错了便下去领罚。”
香岚闻言,也不顾倩儿求饶之声,招手唤侍从上前。
符泠带着嬷嬷往膳房里走去,与香岚擦身而过时,她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此人不可留,找些错处让她离开文韵堂。”
张管家品性低劣,如今看来,与他相勾结的倩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般不识规矩,多留意些抓住她的把柄,也并不困难。
香岚带着哭哭啼啼的倩儿退下后,膳房内众人都自觉胆寒,不敢抬眼看符泠。
符泠径自走到备好的材料前,顿了顿道:“有一事倩儿说错了,今夜世子殿下要来文韵堂用膳,大家手脚都利落些,我不希望再出岔子。”
众人闻言不免都有些讶异,齐齐应下,各显神通,不一会儿丰盛的晚膳便准备好。
符泠素来手巧,只做一道菜轻而易举,完成得很早,便先回房里梳妆等待萧承佑。
她这样有心,不知他会不会领她的情。
夜色浓重,符泠的视线掠过窗子,许是快下雨了,窗外乌云滚滚,玉兰的枝叶被风吹得歪斜。
前厅迟迟没传来萧承佑到来的讯息,符泠等得有些无趣,便从一旁抽屉底部又翻出那本出嫁前嬷嬷给的、已阅读许多次的男女合欢图看了起来。
她还记得上回在这房中萧承佑暴怒而起前异样的举动,不知错出在哪儿,符泠在那一页研读的分外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地间忽然被一道白光照亮,不过片刻,耳畔突然一声惊雷炸响。
剧烈的声响,仿佛那道雷从身体中贯穿而过,符泠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忍不住浑身一颤。
“啪”的一声,那册子从她手中滑落在地。
寒风将纸页吹拂得哗啦啦作响,那一幕幕活色生香、令人面红耳赤的图画便肆无忌惮地摊开在地面。
符泠回过神来,急忙俯下身去捡。
指尖将要触碰到纸页的一瞬,却抵在了男子骨节分明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