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南四省军政府依然灯火通明,无数人行色匆匆加班加点,活像赶在山洪暴发前忙于搬家的蚂蚁。
站在办公室门口,文饮冰抬起敲门的手下意识停顿了一瞬,才落在门板上:“报告。”
很快,里面传出薛少帅的声音:“进来。”
文饮冰推门而入,回身带上门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将沁了满手的冷汗抹在门把上。
薛少帅实在是“温文尔雅”的最好注脚,哪怕大半夜的听说文小姐把天捅了个骷髅,依然不温不火不愠不怒,慢悠悠地往椅背上一靠,从面部表情到肢体语言,无一不在诠释什么叫“如圭如璧”“如琢如磨”。
他用鹅毛笔杆轻敲了敲桌面,话音里听不出火气,只是有些无奈:“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文饮冰很懂得看人下菜,顶头上司直接,她也没兜圈子,什么“欲擒故纵”“欲扬先抑”全都撂到一边,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汇报了一遍。
末了,她还相当识时务地挤出一脸沉痛与悔不当初,摆低姿态,一板一眼地检讨错误:“少帅,这次完全是卑职的失误,如果不是号调查不彻底情报不准确,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所有责任,卑职愿一力承担。”
薛少帅撩起半边眼皮,审视地打量了她两眼,目光并不如何锐利,二月初的天气,文饮冰愣是窜出一身白毛汗。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这南四省少帅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看了这两天的报纸吗?”
文饮冰:“”
薛少帅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离题千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登时把个文司听懵了。
她好半天找不着北,觑着顶头上司脸色,小心试探地问道:“您是指之前的刺杀案?”
“岛国人贼喊捉贼,寻机在南北政府之间放一把火,你我自然不会上当,可保不准有眼睛迷障的,看不清局势,稀里糊涂就钻进了人家的圈套,”说到这儿,薛少帅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文饮冰,“你看看吧。”
文饮冰接过来,刚扫了开头两行,差点没气乐了:“南四省的刺杀案,干四川什么事?大帅还没发话,四川督军邓克勋先急着跳脚蹦高,要跟北边一较短他这是跟大帅表忠心啊,还是想趁着南北战事这滩浑水摸一把鱼?”
“父亲虽然暂代南方政府临时大总统,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说一不二的也就东南四省,其他地方的土皇帝们可不买账,”薛烨淡淡的说,“非但不买账,恐怕还巴不得大帅吃个瘪,他们看热闹之余,还能顺手捞点好处。”
薛少帅说话永远慢条斯理,他的音色也好听,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某些华丽浑厚的东西,比如钢琴协奏曲,再比如衬着宝石的天鹅绒。
可不知怎的,他越是轻言细语,文饮冰心跳得越厉害,手心里刚抹掉的汗水转眼冒出了二茬。
她一声不吭地杵在原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不仅四川的邓克勋,广西的唐应年,广东的陈思炯,但凡手上有几条枪,心里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要堵住这几个老兵油子的嘴,一味装怂可不管用,总得想个法子,让主动权回到我们这边。”
文饮冰渐渐听出味来:“少帅的意思是主动出击,转移开人们的视线?”
“祸水东引连消带打,这一招可不是只有岛国人会玩,”薛少帅用笔杆点了点文件纸,微笑起来,“现成的话柄,咱们为什么不用?”
文饮冰只觉得有寒气从脚底板一阵阵窜上脊梁骨,浑身汗毛差点炸成刺猬,她几乎以为自己会错意了,艰难地确认道:“少帅的意思是想拿铃木义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