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指望没了大半个小腿,整个脚掌以及踝关节的左腿,还打出什么点枝腿,外摆腿。
能用假肢做身体的支撑,打出舞花穿枪脚,已经是裴庆身形控制出神入化的结果了。
本该两条腿结合打出去的招式,裴庆一条腿虚晃,打出空门后,只能上拳肘,而非势大力沉,遥呼相应的另一条腿。
不光攻击距离极大的缩短了,同时衔招变化也被限制住,能衔接的招式全部被限制于自己上盘,极容易被人看破!
只是秃子水平太次,完全逼不出来裴庆的短板,裴庆才可以充分的扬长避短,因此他的招式施展,才显得行云流水。
这老头是高手!
裴庆眼睛眯了起来,细细打量起老者的模样。
六十来岁的样貌,穿着羊皮破夹袄,脸上窝窝憋憋,一头散乱的花白半长发,赛玉米穗子似的背在后脑勺上,戴着一顶破了顶皮的瓜皮帽,红红的酒糟鼻像是一个小番薯,看着分明有点滑稽。
裴庆一抱肩膀,想听听这老者还有什么说法,不料老者话锋忽然一转,
“能将一门闭门拳,打出攻攻相兼,有进无退的架势,而且……”
老者觑了一眼车厢地板上秃头遗留的血渍,从地板拼缝中渗出去不少,又滚了几道灰尘,黑赤一色,更添几分触目惊心。
老者回过头来,
“而且手下十分狠辣,足见你性子类争,气不谦下,嗯……还有些颠诈嚣狂,怎么那童贩说了一句他是被逼的,就给他放了,万一那小子是在诓你呢——你是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裴庆眼皮眨了眨,“十分狠辣”“气不谦下”“颠诈狂妄”,可都不是什么好词。
盘算半晌之后,他嗤笑了一声,实话实说,
“老先生,话不要乱讲。车匪路霸,打死无算,断条腿算我手下留情了。至于那俩童贩……揪着俩小破孩不放也真没什么意思,吓出身冷汗,给他们长长教训就差不得了。”
语气稍歇,他一瞥车壁网兜里一份沾满污渍的报纸,
“这年景把俩不到十岁的小孩也打断腿,这才真是癫诈嚣狂。”
老者顺着裴庆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份报纸上首版多个标题:
《编遣会议无果》《太湖匪盗猖獗》《杭城国术大会开幕在即》此类暂且按下不提,单一个《陕甘豫三省大饥荒,流离失所者百万众》,触目惊心。
“好一个民国十八年。乱战方歇,山河涂炭,民生疲敝,百万之众尚遭俗流裹挟,艰难求活,何况两个不到十岁,心智未定的孩童?自愿做这作奸犯科之事?世道裹挟之下,谁又能说清楚,他们有几分‘自愿’?”
老者回过头来再看裴庆,视线便来回在裴庆脸庞与那条瘸腿上来回逡巡,就在裴庆有点不耐烦的时候,那老者啧啧两声,
“可惜是个瘸子。”
“要不然呢?”裴庆脸色有点不好看,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者对裴庆的脸色仿佛丝毫未察觉,摇头晃脑,
“要不然我一定收你当徒弟。”
裴庆差点没气得笑起来,
“老先生!”
“诶!”
哪知老者一摆手,反而怪罪道,
“俗话说得好,多条朋友多条路。虽然你没有这个福分,不够格当我的徒弟,但你这个后生小友,我认下了。叫老先生多生分.旁人都唤我老王头,你也这么叫就好。对了,还未问过小友姓名?”
“……”裴庆结舌,半晌后闷闷道,“裴庆。”
“裴庆?名字一般,像是不入流的评书先生给取的。”
老王头咂摸片刻,又道,
“裴小友功夫这么俊,又坐这趟南下的火轮车……也是去杭城,打那杭城国术大会的擂台?”
去杭城?他怎么来的这里都不知道,遑论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