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马宋停云坐下了。
火车仍在开着。
夜更深了。
车厢顶端几颗旧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照得车厢里一片昏沉。
其他的旅客们也不是傻子,早就察觉到了车厢里氛围的不对劲,因此能去其他车厢,大都去了其他车厢,显得这节车厢里的环境不那么拥挤。
保安团团丁们也没了一开始那生龙活虎的劲,大都在闭目养神,但出于警惕,仍留了几人在放哨,拄着步枪,抽着烟卷在提神,红点一明一暗。
裴庆看得无聊,打了个哈欠,将又继续打瞌睡的老王头叫醒,老王头睡眼惺忪的问道,
“怎么了?”
“如果这些团丁提前下车了,你就喊醒我,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喊醒我。”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老王头一时有些懵逼,“什么意思?”
“都这么晚了,当然是要睡觉了。”裴庆理所当然。
“那我呢?”老王头指了指自己。
“哎呀,你老人家来着嘛,睡眠时间本来就短,何况你下午也睡了,前半夜也睡了,之后就少睡点吧,替我看着一下。就当帮我替你当试金石,提前收的利息了。”
说着,裴庆就完全不管老王头脸上的不敢置信与车厢里的暗流,就这么闭上双眼,睡了过去,昏黄的灯光下,老王头神情里先带了一抹愕然。
这小子这时候还睡得着?
虽说眼看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了,有团丁们在,没人敢动手,但惦记着瘸子这条好腿与怀中镖旗的那些个人,都距离没几米远呢!
就这么睡了,这算什么?临阵酣睡,颇有古之名将风范?……额,说高了,说高了,周四爷等人实在算不上什么敌部,裴庆自然也够不上名将之类的说法。
但还是让老王头惋惜了一下,再度念叨了一句,可惜是瘸的……
说着,好像触景生情,记起来自己也是把老骨头,老王头边揉着波棱盖,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谁叫老头子我还用的上你小子呢。
…………
夜晚中的火车,距离杭城,六百八十公里,距离津浦线终点站,两百公里。
…………
两百公里的路程,一样的走走停停,一样的上上下下,不过在睡梦中裴庆一概不知……
直至翌日清晨。
黑黝黝的铁路从北边方向爬过来,冷漠的伏在平坦的原野之上;
远处金纸一样的地平线上,一轮耀眼的金色朝阳升起;
黑色与金色在地平线上僵持的一刹那——
呜——
一声汽笛,穿透整个原野!
一列从津门出发的火轮车,冲破晨雾,奔驰近来。
铁做的轮子碾过黑色的铁路,迸发出火星,灰黑的煤烟铺天盖地。
浩大的声势,使得铁路沿线的农庄中的农户们,几乎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驻足观望。
京师里千年风水被铁路破坏的说法仿佛还在昨日,胶州湾割辫子索魂魄垫铁路的传说还活灵活现……
火车的三等六号车厢里。
裴庆从睡梦中晃醒。
他这一觉,竟是直睡到了翌日清晨,就连裴庆自己醒来后,都颇为惊奇。
“这些人胆子都这么小,居然没趁着车厢夜间昏黑找事情?”
老王头瞪着一双熬夜血丝眼,没好气的说道,
“让一年过六旬的老先生给你守了一晚上夜,你还能睡不舒坦?而况你也太小看了那十几条枪的威慑力了。”
裴庆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陷于恐怖战火时代里的人们,对暴力机器的恐惧。他转而问道,
“那昨天有哪些值得注意的人上车?”
老王头回道,“又上了四个挂子,然后有一人值得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