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发夕至。
泥土路尽头,才见镇口一座红木牌坊。
却先听闻一阵嘈杂传出,乍以为是城镇的繁闹,细听才发现不是欢愉之声。
“你这粗粮,还混了杂糠卖,竟也敢同人家精米一个价!”
“就是!这不趁火打劫吗?跟那黑心贩有什么两样?”
“小伙子,街坊邻居的,这样干,真不地道啊......”
一群镇民正围着那卖粮的,嚷嚷道。
“嘿,这话让你们说的,现在都什么世道,没见来了多少难民?要不是我娘急着看病,会卖你们一口吃的?等入冬,粮价只会更贵,爱买不买,一边去,别挡道儿!”
这小贩却是毫不退让,扯着嗓子喊。
“哼,贪死你,砸手里等着烂吧......谁买谁傻子......”
眼看讨不到好,有人悻悻离去,但又有更多人前来询价,唯有一人拿定了主意。
“这筐粮有多少?可秤好了?我全要了。”卓青山没有犹豫,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里面尽是金银细软,就换回了这筐粗粮。
“哼......真是人傻钱多......”方才还价的,前脚刚走,就见有人要买下粮食,他不屑地一瞥,暗骂道。
卓青山却是不顾他一眼,往前一看,只见不少难民,缺胳膊断腿的有,面黄肌瘦的也有,熟悉的有,陌生的还有。
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如同蔫儿巴的烂菜叶一样,横在本就不宽敞的街道两旁,整个镇子逼仄地像一早的菜市,同是任人挑选一番过后,只留下了些没用的“枯黄”。
一问,才知道,勐阳村烂皮肉的来了,藩裕村饿肚子的也来了,又怎会不闹,只是那繁,不大真切,实是披着外衣的痛苦挣扎。
卓青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孩子,全是长身子的年纪,很难省下一口吃的,只是感慨:“今年这冬天,不会好过了,得再多收些粮,才够紧着对付......”
卓成雷才见这竹筐里,哪是什么精米,尽是些粗粮杂糠,似有不解:“阿爹,咱是不是给多了?”
“不多,人真要饿起来,一根金条换一粒米都不多。”
卓青山刚摇头说罢,就有几个面生的,趔趄过来,一把抱住卓青山的腿,乞求道:“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当真不多......”卓成雷赶紧接过粮筐,躲了过去,嘴里只喃喃。
“大哥,拿布盖上些,免得再惹了麻烦。”卓成岸推着载有四妹的板车,学着谭清手札上的记录,神识往周边一散,却是发现不少觊觎粮物的贪目,才提醒道。
此后,他们往镇中穿过,再不见卖粮的,到了医馆,大门紧闭,卓青山上前叩门问医,以半筐粮食为代价,才求得里面先生开了偏门。
老大夫号了一下脉,又扒拉着卓成温的眼皮瞅了一瞅,捋着花白胡须,只轻轻摇头道:“你这娃,可伤得不轻,活是能活,就怕活过来,成了痴傻。
“用药也有讲究,差点的,值你那半筐粮,吊她一口气,好点的,一筐,明日或可苏醒,治与不治,你尽快想好,免得连做选择的机会都没了。”
卓青山现在只有半筐粮,只好把所剩金银全给托了出来:“治,先生只管用好药。”
心里早有了最坏打算:“痴了傻了,也是我儿,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老大夫只瞟了一眼,点头道:“这些......倒也刚好够,把她留下便可。”
卓青山并未退出,刚想说什么。
一跟着的小童先说了:“哦,若是你们不放心,可留一人照看,其余都走。”
“这......可否留孩子们一宿,不挑的,窝墙角也行。”
“你把医馆当什么地方了?能留一人照顾,已是妥协,可往北走,镇外有一树林,林后有座破庙,知道的人很少,暂住一夜吧。”
天不见月,是乌云密布,大雨将至,横在街头对付一夜,只怕又染风寒。
镇中酒肆倒是留有一两间空房,只是一宿的天价,根本消遣不起。
卓青山只得带着三个男娃到了那座破庙,安顿好后,自己又独返医馆,照看卓成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