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瓜熟蒂落之季。
须发染白的叶鞅已年过半百。
他坐在院落的蒲团上,望着远野金灿灿的麦田,三五小童手持竹兜追逐着蝉鸣、追逐着盛夏,心里煞是羡慕,却也就不是一番滋味。
他二十岁得道,半辈子忙碌仙途,等年近五十,才发现突破无望。
再回过头来,物是人非,当年青春的懵懂,早已为人父母,田埂上戏耍的小童里,就有她的孩子。
她脸上的笑容,很是真切,满是幸福。
“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应该像她那样过,才算值当。”
叶鞅时常这样问自己,忙碌半生,求仙问道,回过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又还剩下什么?
“凶险狡诈,勾心斗角,难道就是我这一生的注解吗?似是一场空啊,一场空,身死道消之后,我便从没来过,也无人祭奠。”
叶鞅思虑了好些日子。
某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回到那个生他养他二十来年的村子,娶了个欢心妇,谋安定,不奔波,好好感受生命的真切,也求一个血脉相通的传承衣钵。
可是,春来秋去,几个轮回间,叶氏妇的肚子却不见一丝动静。
“老叶啊,兴许是我身子出了问题,你别急,我给你再问几个。”
纳了妾,也还是不行。
“老叶啊,兴许是咱家风水不行,你别急,咱搬个家。”
自己本就修道的,寻了一处山野灵气之地,照样不行。
“老叶啊,兴许是时辰不对,你别急,我找先生问问......”
“算了,算了,别折腾了,人啊,哪能一直遂愿,或许我这辈子的运气,早在得了仙窍那天,就已用完。”
就在叶鞅心灰意冷,决意彻底作罢之时,谭清途径此地,见有灵气飘渺,便寻访上门。
叶鞅本就好客,广交朋友,这一见,二人相谈甚欢,却也在一刹间黯然神伤,只因提及了后嗣问题。
谭清再一追问,就懂了叶鞅的急切,他左右环顾一圈,见无旁人,才压声说:“叶道友,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自己出了问题?”
“怎会!谭道友,此话可不敢乱说啊!”
“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里刚好有枚精阳丹,可助阳衰之人重振雄风。”
“道友且拿来一试......”叶鞅小声言语。
“叶道友,此物可不多见呐......”
“道友尽管说。”
“在下听闻您与那无极谷的萧家熟识,可否引荐?”
“害,我当啥事呢,我与那萧家少主可是忘年交,你既是我叶鞅的朋友,那萧家就亏待不了你。”
“多谢叶道友,这枚精阳丹,找个烈阳之日服用便可,酝酿待到月阴之夜行房,定能怀上。”
叶鞅遵照着谭清的说法,果真在那个月阴之夜留下了种。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要得子了!”
那天,叶鞅高兴得手舞足蹈,宴请全村。
“等孩子生了,我让他认你作二父!”
“哈哈,恭喜叶道友!得偿所愿了!”
谭清用精阳丹换得了一封引荐信,就往那萧家地界去了。
这老来得子的喜悦,似是比他自己苦修多年,迈入引气巅峰还欣喜得多。
十月后。
“哇哇哇~”
“恭喜老爷,得一男娃!可想好了名字?”接生婆喜庆地抱着婴儿问道。
“哇哇哇~”
“来了,我娃总算来了......”
“哇哇哇~”
“啥?叫来吗?”小娃活力十足,哭嚷得很大声,接生婆没听清。
只见叶鞅点了点头:“叶来,是个不错的名......”
叶鞅蹑手蹑脚地接过男婴,耳朵凑近了,听着他那满是生机的啼哭,眼睛也凑近了,小脚小手细嫩地像玲珑剔透的玉石,他一须发染白的老夫,心都要化了。
叶鞅对孩子很是宠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为了能给孩子力所能及的一切,决定再度出山。
到处奔波数年,为他寻了趁手法器,上等功法,稀有灵药......
终日让其携灵石活动,有人说,这样可增加出灵窍的可能,该如何传法,该怎么授功,他全想好了。
叶鞅一直在期待着......
等孩子到了入道年岁,他伸手抚其额头,灵力一遍又一遍地从男娃身上来回流动着,却迟迟找不到灵窍的踪影。
“我的娃,你与仙途无缘......”似是一道晴天霹雳,破灭了他所有的幻想。
又过了些日子,叶鞅原本已经想好了,娃儿是凡人,那便是吧,凡人也有凡人的欢喜,这件事上的确强求不来。
可又有了转机,是萧怀远亲自带来的,谭清也跟随其后。
“叶老兄,听闻那墟渊之地要开启了,那可是紫府古修的墓府,兴许能寻得什么夺天地造化的机缘,刚好我萧家有进入的门路,要不一起前去探探?我与谭兄已决意共同前往。”
“九死一生呐,娃儿,爹能力有限,也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那天,叶鞅思来想去,等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几度抽穗的麦子上,很是温和。
他才发现,还是昏暗一片的麦根上,却已开始不断地向上输送养分了。
“是啊,若无那底下的根,麦子又怎会熟......”叶鞅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随即就给了答复:“去,既是萧老弟邀约,怎可拒绝。”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叶鞅又是老来得子,对自己小孩的感情就更是珍重,用咱地球话讲,就一妥妥孩奴。
“对不住了,叶老头,这亲情刀......我还是得狠下心,从你孩子入手了,我也得活呀,我在这里还姓卓,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