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说,你不许。”在这句话上,董秋身上首次有了所有女人都有的那种蛮不讲理的劲儿。
“嘿嘿。”
王野挠了挠鼻子,他本来心情挺糟糕的,但现在却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错。
接着,他再转过头看向不戒和尚。
“休要看我。”不戒和尚一摆手:“你要是想劝老子走,那话便极不中听。你要是担心老子走,那就更侮辱人了。”
“休说仪琳还在这,就是恒山派也照顾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我欠恩失义,用这条命还了也是应当。”
他说到这儿,又沉默了一会儿:“只可惜,还没找到孩子她娘。”
不戒和尚双手合十,很平静也很洒脱:“但可惜也得留下来啊,孩子她娘肯定希望我留下来,要不咋当她男人?所以终归是不可惜。”
“阿弥陀佛,他娘啊,阿弥陀佛。”
这是他和王野认识以来首次口诵佛号。
王野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让不戒和尚凑到面前,暗暗说了两句话。
不戒和尚身子一颤,刚刚闭上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充满了不可思议,一句话脱口而出:“佛祖真显灵啦?”
刚才的两句话中,王野将他多年来寻找的妻子踪迹告知了他。
这女人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也是天下第一大醋坛子,年轻的时候因为不戒和尚多看了别的女人几眼,就愤而离家出走,一去不归几十年。
这种行径谁都很难理解,却符合她自个儿的敏感快意。也许有些女人就是爱看男人为自己疯狂,她暗地里看着不戒和尚寻找自己,充满报复的快感。
对不戒和尚如此这般,算是某种夫妻情调,独特play。但对仪琳却是不妥,于是她又费尽心机,易容成“哑婆婆”混入恒山派,与女儿日夜相伴。
恒山派的哑巴婆婆,就是不戒和尚妻子。对于这个消息,不戒和尚连怀疑都未怀疑半分,因王野将他们夫妻这点儿神奇的过往也一并说了。
这种事情别人不可能知晓,更何况这种思路亦是妻子作风。不戒和尚岂止相信王野所说,几乎亦相信王野是女儿所说的观音转世了。
王野接着再看向了剩余四岳。
和刚才不戒和尚所说的一样,除了天门道人的泰山派准备拼死一搏,另外三岳均无多少斗志。不过相较而言,同样是没有斗志,彼此有些差别。
华山派是悲怆,他们大抵是不相信可以赢的,但凭着岳不群的遗体在此,想必左冷禅来的时候不会退缩,还是有股子咬牙切齿的愤恨。
恒山派则是一群尼姑光头,本来就是一群不善争斗的大姑娘,现在念起经文,大有非暴力不合作的味道,似乎是准备好了受死,但精神不妥协。
刘正风一家最是不堪,只因这里并非全都是衡山派,还有他的家人、徒弟、奴仆乃至于曲洋,刘曲二人是洒脱,其他人有的惶恐,有的不安。
王野略一思索,带着董秋来到仪琳面前,对她笑了笑,“小师父,麻烦你照顾照顾董秋。”
仪琳正念着经呢,听到这话,睁开眼睛,呆了一呆,脸红起来,一时没回答,王野已经走回过去。
她看着王野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转过头来,一把攅着董秋的手,很认真地说:“你放心吧,我保护你。”
“哎!?”董秋脸色古怪。
王野重新来到不戒和尚身边,和他对视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但笑容立刻转为收敛。花厅从此刻陡然变得寂静无声,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向门口。
岂止是他们两个,两人身后一个个闭着眼睛的,酝酿杀机的,为死者默哀的,几十个人纷纷抬起头来。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九个步子清清楚楚。左冷禅机关算尽,但在这最后的决战关头,他居然选择了正面强攻。
也许这就是个该正面强攻的时候,一个消瘦而威严的中年人为首,八个人在后面左右两列跟着,一同走了进来。
只看这人目光寒如冰冷如雪,眉头深深皱起,令人看不清是喜是怒,身上一袭黑色,庄重肃穆。
“左冷禅!”天门道人忽然爆喝:“你这个奸贼,居然跟朝廷上的奸佞联手,残害自家同门师兄弟!”
左冷禅眉毛一横,眼含杀机,却第一时间只是笑了笑,那些个杀意全都内敛起来。
“天门道兄,你还是吵吵嚷嚷,没个礼数。”
左冷禅不紧不慢,阴恻恻地说话,眼睛半眯半睁,“你尽管骂你的,我的所作所为,没有必要和你这种将死之人废话。”
天门道人一时气结无语。
“那我呢?”王野忽然道:“不知道晚辈有否有幸入左大盟主的眼,聊上个一言半句的。”
“你?”
左冷禅看了王野一眼:“你就是王野吧,你当然有资格入我的眼,岳不群死后,这里就属你最棘手,最麻烦。最重要是你还年轻。”
他又补充了一句:“也幸好你还年轻。”
这样的评价,让人隐隐觉得王野的受重视程度,好像在天门道人之上了。
“既然如此,我想问左掌门一个问题。”王野说:“你昨晚是不是怕得要死?”
此话一出,谁也惊讶。
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左冷禅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
他还笑了笑:“岳不群师徒到底弄出点麻烦来,所以我真的很慌乱,但幸好是天门这个蠢货做主,他要是下令逃走,嵩山派也就真完了。”
这是庆幸的笑容,也是得意的笑容,是一个本来败局已定的人,忽然抓住一线生机反败为胜的最大快意的呈现。
天门脸色难看无比,胸口一滞,好似被打了一拳,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其实没有人看他,但他忽然觉得好多目光像剑一样刺着自己,来自于华山、衡山、恒山三派系,使得他浑身不自在。
“其实我非常理解他,军人也是如此,逃走是让敌人选择杀死你的哪些战友,只看对方能杀多少,战损比永远是正无穷。”
王野微微一笑:“反抗意味着敌人也会死,即使付出再惨痛的代价,取得再微不足道的战果,也远远比正无穷有价值。”
左冷禅的目光终于沉了下来:“什么价值战果,胡言乱语!”
“你现在知道我是胡言乱语,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夸赞我,反而才显现出我真正对你有了威胁,我很荣幸。”
王野却笑了,他笑得越开心,左冷禅的脸色就越难看。
“左冷禅,你真以为我会中你的迷魂汤?我们是敌人啊,我怎么会信你,其实你根本看不上我这个小年轻,你还是更重视天门掌门,对吗?”
“你想要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你根本不在乎天门掌门,而更在意我。你深谙对年轻人的最佳做法,就是将我高高捧起,却打压天门掌门的气势。”
“你夸我其实才是看不起我,你说我胡言乱语才是真正觉得我麻烦了。你当然庆幸我们没逃,却也不想面对反抗的我们,最好都引颈就戮才好。”
“我听说过战国时期的故事,秦国意图进攻赵国,惧怕廉颇的防守,于是散布谣言,说廉颇容易对付,秦国惧怕的是赵括,最终使得赵王换将。”
“你是想要把我当做赵括?可惜我不是得意忘形的赵括。倒是你用此计,说到底是真怕我们反抗,如此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你的伤还没好,对吗?”
听了王野的话,天门道人这才如释重负,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做错了事情,辜负了旁人,比面临一件困难得做不了的事情还要难受十倍。
心中阴霾一去,眼见左冷禅一语不发,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好啊,左冷禅,原来你如此阴险狡诈,差点中了你的计。”
……他妈的,被这小子反将一军。
左冷禅半点不搭理天门道人,这下子才是真真正正重视起王野了。
这个王野……好像真有点棘手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