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仍有个身影踱来踱去,又停在灯前仿佛思虑良久,吹熄了烛火,往东花厅快步走去。连廊上的花灯仍旧亮着,穿过一株大桂树,便见到假山上姜望舒月下抚笛的身影。符苓顿了顿,也纵身跃上假山,在一旁坐了下来。
“还没见过沧海吧。”默然许久,姜望舒开口问道。
“路途遥远,还不曾见过。”
“那这就去看看吧。”说罢,便祭出龙泉剑拉符苓跃上,往东南方向御剑而去。一路飞过星火城镇、大江大河、崇山峻岭,两人在黎明时分到了东海边上,找了处遍布细腻白沙的海滩坐了下来,破晓的阳光已将水天相接处的天空染成暗暗的绯色,天色渐渐明亮,那绯色扩散开来,天空仿佛打翻了调色盘,绚丽的五光十色争奇斗艳,更有两朵飞得极低的小小云朵,好似两只眼睛朝着二人缓缓飘来,眼睛上镀了一圈橙色,待越飘越近,眼睛也渐渐变大,最终散作两个浅浅的橙金色光圈化了开来。这时,太阳从海平面升了起来,漫天霞光铺天盖地晕染开来,海面波光粼粼,犹如一条梦幻的点金大道直通二人,更兼海浪欢笑着不断扑向沙滩,整个海天都被笼罩在快活的气息里,虽然天地间不过他们二人而已。
待红日完全跃出海面,五彩霞光和周围的热闹渐渐散成一抹红霞,符苓忽然开口问道:“姜兄,有没有想过降伏妖僧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
“还是一样吧,仗剑天涯,降妖除魔,快意恩仇,偶尔也会访访你们,或者去九幽宫主那里蹭吃蹭喝。等老了不想动了,就回终南山结个草庐,种种地,养养花。可能偶尔会回忆起这段并肩作战的日子,遥想当年是多么意气风发。等冬天了,冰雪封山,万籁俱寂,就扛上根鱼竿往江雪里一坐,一坐就是一天。”姜望舒低头垂眸,轻抚着龙泉剑。
“可以前的生活,我却再也回不去了。”符苓也低下头:“今日日出这般景象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吧?”
“是见过很多,不过都是我独自一人。”
“介不介意以后多一个人。”符苓眼神微转,鼓起勇气问道,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一起仗剑天涯,降妖除魔,救民疾苦。”
“我从来就不介意。”姜望舒笑着伸手揽过符苓肩膀:“其实你家里为你谋划的,比你所想到的,要多。不过于我而言,都一样。”
符苓顺势轻依过去:“于我,不一样。”
“还是想清楚吧,如你所求建功立业,恩荫家族,子孙福泽万年,不是我能给你的。”
“那些我早就想过了,这世间哪儿有什么千秋万代的东西,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浮云罢了。我之所求唯一草庐足矣,管他谁家兴废谁家败。人生哪得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就好。”
“好吧。”姜望舒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穿云箭递了过去:“身上也没别的,这个你拿好。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符苓哭笑不得地接了:“这个,你好像给过很多人。”
“我去找他们要回来就是了。”姜望舒摸摸脑袋,笑得竟有几分憨厚。
“我要你的竹笛,或者夜明珠。嗯,可以么?”
“是哈!”姜望舒连忙从腰间取下竹笛,又摸出夜明珠,一并递了过去。
符苓统统接了收好:“姜兄,要不要一起来踏浪!”便脱了鞋袜撩起衣摆兴高采烈地向海上初升的朝阳奔去。
姜望舒也笑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