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一门祖传的手艺勉强糊口罢了,”苏承远轻叹,“我是家里的老大,我爹娘起这个名字,是盼望我能护佑弟弟们。”
迟绪手一顿,“好恶心”这三字评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险些脱口而出,“还是承远好听,婆婆改得好。”
苏承远乐呵呵地笑开了,许是年纪大了,心态又好,她长得异常慈祥,像极了电视剧里疼爱晚辈们的奶奶。
她抬起手,手掌在空中停顿了一个呼吸,确认迟绪不排斥后,才轻抚了抚那颗生得周正的脑袋:“小绪是个好孩子。”
迟绪抿直了一张唇,有些别扭:“婆婆,我不想当好孩子,好孩子的代价太沉重,我也不是。”
“家里的手艺传男不传女,我爹一直盼着在我之后能有多多的孩子来继承他的手艺,可他没想到,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只有我一个。”
苏承远的手指指向自己,在鼻尖上点了点,和迟绪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于是,家里张罗着招个女婿,婆婆那个时候,女婿上门,都要改姓。”
想起久远之事,苏承远也是颇为感慨,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在迟绪跟前比了三个手指头,“可他没想到,很早我就已经偷着学他的手艺了,为了这一门手艺,我跪了三天三夜,他也没同意,那时候……婆婆的心里也像烧着火似的。”
想更进一步以死相逼,逼着老父亲后退一步,又怕逼急了老父亲直接收个徒弟,畏首畏尾,最后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然而最笨的办法也没能打动固执的父亲。
——她被舍弃了。
倾盆大雨,她的父亲打着伞,站在湿透了的她跟前,宛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告诉她:家里的手艺永远不可能传给她,让她死了这颗心。
“所以,承远,承的不是你爹的远,而是……”
迟绪懂了,“是你自己的。”
苏承远点头,“刚被赶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处处陌生,去饭馆刷过盘子,也去倒过泔水,什么都做过,也不知道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兴许……就是一口气吧。”
“且不说到了也没大富大贵,这一辈子……好歹是有了很多体验。”
在迟绪哑口无言时,她冲着小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很是上道,在她坐下后,半蹲着身子,把脑袋靠在了老人的膝盖上。
老人轻抚着她的发,慈祥极了:“乖孩子,婆婆说这些,不是在拿自己的经历来说教你,你就当听个故事,人老了,总是喜欢想一些往事。”
“婆婆,当年我想改名字,你给了我一个续字,是想让我把你的手艺延续下去,对吗?”
而她满脑子想着“重活一世毫无头绪”,随便改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迟软”,只要不是那种乍一看就代表着“示弱”的名字,叫什么都可以。
最后,迟续成了迟绪。
苏承远对此不作回答,只是笑着拍了拍迟绪的脑袋,“去买鱼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