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夫人么？”

金荷的手劲很大，按压得韦冲的手有点痛了，脑海里浮现夫人在马车里捏肿他脸的画面，以夫人的温柔，本不该那么用力。

“夫人是好人，很照顾我。”

金荷的嘴角噙上一抹笑，潭水似的眼睛愈发深邃，透着莫名的光，声音低沉又热烈，似在极力压制激越的情绪。

“很照顾你？你唤醒了一条至毒的蛇。”

这句话像草里卧着的毒蛇，被韦冲赤脚踩中了，一口咬住脚踝上的血管，扭着身子，钻了进去，倏忽蹿进了脑子。

惊骇不安中，韦冲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这股气息从人的裂缝中渗透出来，他隐约觉察到了裂隙的大致方位，为了探寻确切位置，此时可以说更多的话了。

“夫人那么温柔，怎么会是蛇，夫人是花，是海棠花。”

他摇了摇手上的海棠花枝，花枝在黯淡的月光下，像绷直了上身，正准备择人而噬的蛇。

他要让它咬中那裂隙的边缘，用利牙咬出标记。

金荷放下了韦冲的手，脸上红红的掌印格外鲜艳，这让她那沉静的脸充满了骇人的活力。

她看向眼前晃动的海棠花枝，像青蛙盯着来回飞舞的虫子。

“海棠花？夜里开得这般艳，是十分危险的，她当然是海棠花，可谁说花就是安全的呢，有花的地方，必有蛇出没，花越艳，蛇越毒。现在跟你说，你肯定是不信的，可等你自己察觉到，那就太晚了，所以我不得不做个恶人。夜深了，你该睡了。”

这个反差极大的女人，让韦冲陷入了一种清醒的迷茫中，“姐姐在说什么，这海棠花我都不敢要了，要不，送给姐姐吧？”

“给我？”

金荷愣了愣，随即笑了，不是那种礼仪性的从脸上开始的笑，而是从内而外自然抒发的笑，与崔夫人白昼的美不同，让他想到了深夜山中的曼珠沙华，摇曳着，吸尽了月华，于寂寂浓黑之中，绽放沁人心脾的莹润红光。

“姐姐笑起来很好看啊。”

金荷把灯笼塞到韦冲手上，接过海棠花枝，重新牵起他的手，向来时的院子里走去。

“姐姐？我女儿比你还大呢，可惜没生个儿子。”金荷仿佛第一次听见韦冲叫她姐姐，“嘴真甜，怪不得夫人照顾你。”

“叫不得姐姐，那可以叫夫人么？”

或许是黑夜遮住了羞耻心，人在晚上更无耻些，韦冲回想起白日的景象，好像换了个人。

还有一种可能，白日人多，一双双视线网络住了他。

不过现在，讨好的话术之中，包含着他探寻裂隙的初心。

金荷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根本不在乎，步子依然迈得稳当，裙摆掀开身下的月光，娓娓说道：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越是高门大户，越重名器，你叫我夫人，夫人怎么看我，长公主怎么看我，下人仆妇们怎么看我？这样下去，府里便乱了。”

从她坦诚的话里，韦冲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只是乱了规矩，无名，有实？

所以，她是独孤如愿的妾室？

如果是妾室，她怎么敢对自己说那些骇人听闻的话？

如果是妾室，她为何深夜挑着红灯笼，自由地行走在深宅大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