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呐喊瞬间消失了,她不同于庸俗女子,对那事本就不甚在意,向来便有更高的期许,看着夫人那得胜的脸,她陷进了无限的难以名状的愤怒之中。
夫人在炫耀,炫耀有人照!
炫耀是烛台,是火把,照得夫人的脸无限娇艳,却烧得她遍体鳞伤。
她怎么能愤怒,这不是证实她跟夫人是一类人吗?
这岂不是说明她也是一条至毒的蛇吗?
真是悲哀。
这种悲哀比前面的愤怒更让她痛苦,痛彻心扉!
这种悲哀要唤醒自己了吗?
意识到这点的刹那,一种不同的怒火席卷了金荷,转瞬之间,让她充满了昂扬向上的斗志。
她要把这股怒火烧到夫人身上去!
既然是同一类人,那夫人一定会品尝到这股怒火的滋味。
在这股怒火烧死自己之前,一定会先烧死夫人。
因为夫人是夫人,在高高在上的牢笼中,除了高高在上,什么也没有,而她是下人,是奴婢,没有枷锁,还多了个女儿。
“夫人早些歇息,奴婢告退了。”
崔夫人目送金荷转身走了,步子很快,一步抢着一步,失了往日的沉稳,她的腰肢,失了往日的柔曼,明显更僵硬了,裙下的两条腿看不见,左脚右脚扬起的裙摆的迟滞,迟滞中难以察觉的颤栗,却足以让人管中窥豹。
可怜的女人,靠着想象,就失去了自己。
崔夫人又想到了白日里小郎君念的那首诗。
失去了一个秘密,她还有一个秘密。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不禁吮了吮内唇,快步向屋内走去。
她要去翻翻书,看书里有没有这首诗,其实她内心早已确认,前人写不了这种诗,可她还是要翻,每翻一册,这首诗的唯一性便坚实一分,照亮红妆的高烛便亮一分,夜里的海棠便娇艳一分。
皇甫老夫人这种庸俗的女人,才会半夜一颗颗捡豆子。
金荷这种可怜的女人,把巡夜当捡豆子。
她不同,小郎君的诗便是她的豆子。
她们的豆子,是麻木,是逃避,是不得已为之,是饮水充饥。
而她的豆子,是熬炖羹汤,熬炖越久,羹汤越有滋味。
因为她的豆子,寄托在一个实实在在的鲜活之物上,并不以自我牺牲的崇高感为养料。
这种崇高她也有,是的,她会一直捡豆子,一直安安全全地捡自己的豆子,不向外求,锁在房内。
金荷便是她房门的金锁,由她亲手铸造,必将坚固无比。
她相信独孤家的大管家能做好自己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