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韦冲,终究还是高尚的,他痛恨高尚,主动退了两步,脱离了软玉温香的领地,托着小玉坠看了看,手感温热,似有香气。
“这是观音菩萨?怎么有两撇胡子?”
她歪了歪头,幅度轻微,表示不解。
韦冲懂了,这时观音还是男相,没进化到后来的女儿身。
“没什么,我走了。”
“这就走了?”
“不然呢?”
“你不晓得礼尚往来么?”
韦冲张开胳膊,打量了一下自己,“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法送给你。”
这是他以头撞柱的原因?或许他是寄养在观里的娈童,她没有深究,期待着一个确定的东西,以寄托念想,“名字至少是你的吧,告诉我。”
韦冲突然对娼妓取艺名感同身受了,京兆韦氏的清誉给他玷污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污秽,“名字不能告诉你。”
高头履勾起裙脚,她一抬腿,踏上了井沿,探身向井口,望向美少年,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决绝还是嗔怒的表情。
韦冲捏了捏拳头,被抓住软肋了,但凡风情减三分,女魔头身体里没有女菩萨,他转身就走。
“给你讲个故事吧,名字不能告诉你。”
“也行。”她挺起了身,决绝与嗔怒顿去,高高挺起的胸脯,完全诠释了小人得志便猖狂。
韦冲真想打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叫祝英台,女扮男装去求学,与同窗梁山伯结为好友,有天一起读书,梁山伯发现,祝英台的耳朵上有戴耳环的痕迹,便问‘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担心露馅,便说‘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那梁山伯信了,笑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故事颇有不解之处,她懒得细问,那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俘虏了她,嘴上强硬的美少年,对她有同样的不舍。
她平衡了。
“你叫我观音吧。”
“观音菩萨,告辞了。”说是这样说,韦冲没动,恍惚在她盈盈的脸上看到了神性。
她与美少年对视了很久,久到生出了跳井的心思,“你走吧,我不会再跳井了。”
韦冲转身走了,再不走,就忍不住问她的本名了。
一旦知道了本名,她就会成为自己的负担,而他没有能力支撑重担。
难道能给长公主吹枕头风,请长公主帮韦郎抢个女人?
他后悔了,不该瞎转悠,该傻一点,管雪椿什么言外之意,老老实实去找侍女多好。不该太善良,救人干什么,让她解脱好了。
她目送美少年离开,在井上坐了一回,百无聊赖地起身,在菜畦间挪着步子,瞥了眼胡荽,泄愤似地一脚踩了下去,又蹲下身来,要扶起胡荽,胡荽折断了,扶不起来,她折了根桃树枯枝,拨弄着土,将那倒霉的胡荽埋了。
然后用枯枝在小土堆前写道:开皇三年,独孤观音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