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正堂书房里,葛自澹也正和亨书勤说着话,先是彼此问了安,然后开始叙起了家常。葛自澹这才向着亨书勤告罪道:“亨贤弟,上次山上来时,真是抱歉的很。多年未见的兄弟,甚至都未让进门来讨口水喝,更何况是如亨贤弟这般亲厚又许久未得见者,实在不是待人的道理,万望贤弟恕罪。”
亨书勤说道:“我是知道师兄的。汝素来待我亲厚,其中的缘由自是有你的苦衷,更何况上次也是我冒失在先,实在也是唐突的很。”
葛自澹说道:“你我兄弟这客套话就不多说了,等礼成后,我想我们该是有足够的时间来详谈的。想必你也是有不少话要问我,到时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同样的我也有不少的话想要对贤弟你说起的。”
亨书勤说道:“我听师兄吩咐。”
葛自澹抬眼看了看座钟。这是一座新式的西洋自鸣钟,每圈十二个刻度,整点是可以钟摆发出相应的鸣叫声,当然也是可以关停声音的,时针和分针分别在表盘上转动,只钟摆在匣子下方探出,左右摆动的同时,钟表里发出细小的滴滴答答声响。“现在是九点十五分,就是说三刻钟以后,我们应该在持正堂的正堂内坐定,接受亚日的拜礼。前面的一些细节我要和你说一下,见礼和司仪是我的贴身随侍谢明宇,原本属意东伯的,但后来想想却是明宇来的更合适一些,亚日只需随他提点来就可以,不便的一些,东伯在一旁也会帮忙的。明宇不是我们国家的人,是离高人,是我当年在和那国游学时相厚的兄弟,这说来话长,具体情形后面再说。他识得我们的文字,也听得懂国语,只说起来别扭,也费劲的很,还嚼舌,所以平日里除了和我单独相对外,他往往也并不开口说话,其他人多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当然了,我自也不会和别人分辨说他是否哑巴,更何况他人把他当作哑巴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你也只做不知就好。我已经和他讲好了行礼的全过程,这里再和你讲一遍,你也好心内有数。”说完顿了一顿,又接着说:“祀、礼都是不可小视的,虽没有外人,我们自己从简,虽说拜得是我自己,也耐不得其他人来掺和,只得自己出面来安排。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你指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下。”
亨书勤说道:“师兄尽管吩咐就好,我无有不从的。”
葛自澹摆摆手,接着说道:“你我之间不用如此。我计划九点四十分左右,亚日当从东伯屋里出来,到时明宇会引着他过来,那时东伯和你那随侍,是叫王品福么?”正说着,葛自澹忽然问了一句,亨书勤没有答话,只竖起了大拇指。显是十数年过去了,少年时的不太紧要的人事现在居然都还能至今记得,恐怕又是一个过目难忘之人,当初却是未知。
虽是岔开了一下,葛自澹很快就收住题外话,接着说道:“他们就随后一同过来见礼,这也算是一桩美事。行到持正堂大约需要五分钟,在持正堂门口的自报家门和入门后献礼大约需要要十分钟,然后献茶、用茶,大约五分钟,后面就是整点也就是巳中时刻正式的行大礼。礼成之后,我另外有些安排,就是待得诸事毕后,亚日需随我去正观告慰天地父母。到时你就和他们一起留在这屋里就好,只我和亚日过去。你看看这中间可有疏漏和不妥的地方?”
亨书勤说道:“其它的好说,明宇要是一直不说话,司仪唱礼的活是东伯来的话,这样合适吗?”
葛自澹回道:“其实我也想过的,只是东伯就像我的长辈家人一样,却是不好担当司仪这个角色,一旁出言提醒倒是可以的,就好似给明宇配个音一样。如同这次行礼没有知客一样,其实我自身就充当了这个角色,一般知客也选得就是自己人,只是我自己张罗着让学生给自己行礼,这在师礼的历史上估计也是头一遭,也不知道是不是闹了笑话。”说完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不过,管它呢,自己的事自己办,咱何须理会别人怎么说。”
亨书勤说道:“这就已经甚好了,师兄考虑的很周全,我自是没什么话好说的,再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自己人乱说话的道理。”
葛自澹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说完,看了看时间,见已经九点半多了,就又开口喊道:“明宇!”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粗壮的中年人推门进了屋来,面目上看起来和国人没什么区别,只眉眼上稍微僵硬了点。葛自澹说道:“这是我知己贤弟亨书勤,也是亚日的父亲,你认识一下。后面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过去准备一下,招呼东伯马上开始吧。”
谢明宇先是点头应答,又望向亨书勤,相互点头示意,只谢明宇接着双手一恭,就转身出了书房,自去了。葛自澹和亨书勤言语了一下,二人就双双离座,却是出了书房一同往持正堂的正堂去了。
迎宾的老者自然就是东伯,侧室里,亨亚日听着东伯说着山上的日常,也是别开生面的,和自己的生活迥然不同,同时也觉得有趣的紧。东伯还趁着吃茶的间隙,打了盆清水端到屋里来,还续了香。东伯正说着话时,看见谢明宇过来了,知道仪式要开始了。东伯就让亨亚日净了手脸,然后还帮着亨亚日整了整衣裳,这才让亨亚日和谢明宇当先前走,他又要王品福解开包袱,捧着礼物和他一同随后跟上。
亨亚日跟着谢明宇当先走着,穿过铺就宽大石板的通道,终是到了持正堂的正堂大门口。
持正堂的大门大开着,虽说房屋进深比之寻常的要深得多,只是大白日的,外面光线比屋里明亮的多,初时亨亚日有些不适,顷刻就足以见得远处正堂主客位的位置上都坐上了人。主位正位一侧还立有一人,亨亚日凭着对亲人的熟悉,一眼自是知道客位上落座的是父亲,主位上是谁,不言自明。这时,东伯和王品福已到身后,谢明宇举手一指自己,一指口唇,亨亚日瞬间醒悟,听得耳侧东伯说:“报门。”
亨亚日虽从未经历过,但多少也见过,知道一些规矩,于是正了正衣袍前摆,前行一步,至门槛处,双手交叉,躬身低头,手背覆额,朗声道:“末学德安府亨氏书勤三子亨亚日拜见葛先生,问先生好。”如此三遍话语后,才听得室内传出一道声音说:“进。”
亨亚日当先迈步进入,谢明宇加大步伐随后进入。大门正对着的是主客位间的高几,高几后面依然是神柜、神像、神画、香炉以及整个房间的中分处,亨亚日沿着前往高几的路径直前行,谢明宇沿着往主位的路当前引路,后面东伯和王品福却是走在亨亚日的正后方。行至离主客正位约莫一丈距离时,谢明宇却是驻足而立,侧转了身体示意,亨亚日明白,随即站定,身后二人也止步不前。
谢明宇即手指主位,又双手呈托举状,东伯身后提示道:“献礼!”
东伯先从礼物中先拿了木盒包装物交由亨亚日,亨亚日接过,木盒不大,稍微有点沉,双手捧起木盒,缓步向主位行去。一丈很近的,行未几步,便来到了葛自澹座前,亨亚日双手捧好礼盒,举高,然后单膝蹲地,躬身说了个请。未几,手上顿时一轻,却是礼盒被葛自澹拿在手中。葛自澹把礼盒打开,看了看,也不说话,只转手把礼盒交给了身侧侍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