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趟出来还没来得及换官袍,院中的两人倒先开了口对话,“你怎来了。”那刚毅官人横眉冷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简直把自己当无物。
黄中辅本想插句嘴,叫胡三取来官服说明来意,朱汝雪见沈氏已经退了下去,知是给两人说话机会,这才开了口,“我来救你的命。”
她仙气飘飘,说话间也带着清冷,只教人觉得生硬,见对方变得这般高高在上,洪皓也来了火气,“不必你救,死则死耳。”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也给了黄中辅足够的思虑时间,饶是他脾气再好,脸上也换了好几种颜色,心里更是忍不住的怒骂,“狗男女,秀恩爱秀到老子面前了!”
两人都是冷言冷语,在黄中辅眼中却像极了打情骂俏,两人必定私下见过面,这狗男人就是洪皓,想通了这点黄中辅一阵气结,感情不是他的善名打动了佳人,朱汝雪这是借着由头来会她的情人,还要当着自己的面,黄中辅只觉的头顶发绿,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要陪着两人,欣赏这出狗血剧。
真是无妄之灾,真是流年不利,要是黄中辅知道历史上就是周审言娶了朱汝雪,应该就不会这般想了。
这可是在人家里,朱汝雪你还要不要脸,不仅黄中辅这般想,就连朱汝雪心中都是这般想的,那女子该就是冤家那位青梅竹马,刚踏进院子时,朱汝雪还在想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她,小洪造怯生生的跟在娘娘身后,这一切如此刺眼。
若是自己该多好,朱汝雪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斜眼却瞟见大着肚子的陈氏,他都纳了两房妾,悲苦登时化作绝望。
“你洪大君子自己的命不值钱,就连累妻儿跟你一起送命?米我留下了,不要大可扔了。”朱汝雪恨他让自己沦为笑柄,可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是不忍他死在朱家人手里。
“那可是我的米。”黄中辅心里一阵怒吼,可朱汝雪压根没理会他的意见,便替自己的米粮拿了主意,说完这话她还扭头便走,只把颇为尴尬的黄中辅留下来。
黄中辅也不好跟人家说这是老子的米,你们谁都别想要吧,还是要保持君子风度的,他还一句话也没来得及插上去讲,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他只能也抱拳告别道:“可如实奏与官家,莫要留下话柄给人。”
临走时又补充道:“大娘子也是一番好意,槐卿告辞。”
拿着老子的钱米,来救你的情郎。出了对方府门黄中辅心里还在怒骂,胡三也是个没眼色的,丝毫没看出什么不对,反笑嘻嘻凑了上来,“谪仙谈好了没,这米卸到何处。”
“先拉回驿站。”黄中辅没好气的回了句,自己便匆匆去追大娘子。
“是他不要,还是你舍不得这米。”大娘子音腔都变的古怪,眼角通红显然是哭过,黄中辅见仙子垂泪,一下子也慌了神,“是我不想害他。”
这个情敌虽可恶的很,品行却是没话说,事情的因果他也算打听了些,这洪皓真是有胆的汉子,在朱家眼皮底下办了这么件大事,真叫人拍案叫绝。
洪皓的三个儿子,洪造(适)与弟弟洪遵、洪迈皆以文学负盛名,有“鄱阳英气钟三秀”之称。比他姐夫喻葆光的五子登科,含金量要高太多,且洪皓的气节更是令人钦佩。
黄中辅这一句话反倒让朱汝雪摸不着头脑,怎会是害他。
大娘子闹了一通洪府,留下一阵狼藉,此时洪皓已经成婚,未中进士前,便有一青梅竹马沈氏,沈氏为人温柔贤惠且不善妒,家中那两房妾室陈氏、李氏都是其主动为丈夫所纳。
一家七口其乐融融阖家欢乐,除了洪皓年迈的父母,家中尚有三岁长子洪适,而陈氏如今也有了身子,为官一方就为造福百姓,洪皓在宁海任主簿时,当地县令年老不堪,便代摄令事。
当地税捐不均,大户与农户同纳等绢,洪皓毅然在当地推行两税法,不仅把纳绢与田税挂等,还蠲免全县4800户贫弱人家。
这里洪皓所做的有点像后世雍正搞的摊丁入亩,也是大宋政律的老传统,打压富户的同时,减轻贫户的负担。
摊丁入亩有多烂后面再做介绍,总之洪皓这一通操作,确确实实缓解了当地民生艰难,故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沈氏见那女子一脸幽怨,心下也猜到什么,因当下时局也顾不得儿女私情。
“报信那女子叫绿珠,我只与她家娘子见过几面,还是东京旧时也没想过纠缠,”见丈夫一本正经解释,沈氏一脸轻笑道:“这些官人与我都说过,何必重说一番。”
沈氏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这让洪皓有些哑然,这语气也不是后世那种解释就是掩饰,两人情深意厚笃深,更像是夫妻间的调笑。
“朱家娘子也是一片好意...”
这几日陈、李二人也是担心的紧,两位妾室就没沈氏这般沉得住气,灾情蔓延到秀州时,洪皓进言将仓府中的粟米减价售给灾民,待仓米一空后便提议暂截北运的贡米。
截留皇粮按宋律当斩,朱勔曾因花石耽误过纲粮,便因此倒过大霉,更不用说私下截留这开封的命线。
东京一城一百五十万人的繁荣可是天下供养起来的。
见救命的人来了,却被官人拒之门外,陈氏身子不便,李氏一把跪在丈夫面前,“且先过了眼下这层难关,我且再去求求大娘子。”
洪皓眼神一下变得锐利,声音也带一股磁性。“妇人之见,若替换贡米才是犯了欺君之罪。”
事情的根本就不在于补不补得上贡米,这本就是件正事。
黄中辅的车队浩浩荡荡,自然瞒不过朱绅,天子圣明岂会因救灾的急事迁怒当朝的进士及第。
洪皓只担心这事传不到官家耳中,若真替换了贡米,被有心之人揭发,如此叫禁内的陛下何想。
“如此我岂不是害了光弼。”朱汝雪神色犹疑,还顺带撇了眼一旁的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