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怎得今日又来了。”只一日黄中辅便摸清了大宋所谓的火器，可这甲胄不是还没，攻防双端自然哪头也不能少，总不至于说出什么下雨天就不开战这种话来吧。

“今日来为的是来看看甲胄。”

一听说对方要取甲朱汝楫也呆愣了半晌，上次那神臂弓生的事端不少，这次平白无故要什么甲。

这段记忆对于朱汝楫不算太美好，虽然周家父子滚蛋后，治国坊便由他一人做主，可权力更意味着责任，若再生出事端怕不好收场。

尽管犹疑再三朱汝楫还是没有拒绝对方，领着他这位大姐夫重回甲坊署。

“去取套步人甲过来。”

小吏没有犹豫，只是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位壮汉，只见他上臂肌肉虬结，想来也是此间善锻的工匠。

“小底见过三衙内，见过黄大人。”

廖凡做了个礼，便去开那甲匣，身旁还有三五个帮手抬来挂架，只见廖凡如魔术般从甲匣内取出一套扎甲，熟练的把甲衣展开，披在那挂架。

步人甲竟是折叠起来的，那甲匣高不过一米，黄中辅还在犹疑这盒子能否装进一套铠甲，廖凡已经把步人甲搭在支架上。

细细一瞧，甲片小叶都是精细打磨过的，表面看起来十分光滑，用手摸去上面还有一层油渍，在江南这潮湿地方，甲衣不涂漆就须用油来保养防锈。

兜鍪上还有红缨，眉庇，顿项一应俱全，腹吞肩吞也凸显威武不凡，在太阳的照射下银光四闪，真像个精致的艺术品。

黄中辅咽了咽口水，随即才问道：“这步人甲重约几何？”

小吏脸色一滞随即把目光投向那壮汉，应是没有预料到黄中辅会问这细节，那汉子抱了抱拳回道：“此甲是长枪甲，由一千八百二十七片小叶片制成，重五十七斤。”

长枪兵不配盾牌，穿的都是军中重甲，可五十七斤这个数字还是把黄中辅吓了一跳。

须知道。

北宋一斤是后世市斤640克，也就是说这套铠甲用后世计量单位便是七十三斤。

人穿一副七十三斤的铠甲去打仗？黄中辅不仅皱眉。

对标东罗马的大皇宫扎甲，这套步人甲也没有加强筋的设计，感情全把防御叠加在小叶厚度上，再加上甲叶相叠，这甲重量实在是难以接受。

“此甲穿在身上，矢石皆不能入。”

小吏还在盛夸步人甲，这可是华夏冷兵器时代的巅峰，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个有这般厚甲。

步人甲对比板甲就更不用说，成熟的马克西米利安式板甲只有二十公斤，虽然步人甲可以折叠存放，减缓后勤运输，可穿在身上也着实重了些。

“人工、耗费又是几何。”黄中辅还在仔细观察步人甲小叶，前胸要害处的要略厚些，甲上附有皮革、筋绳，应该也增加了些重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甲片左右上下重叠。

“回官人的话，每具约费三万四千钱，需百四十人工。”廖凡回的滴水不漏，这甲就是他们兄弟亲手打造，自然清楚这些。

一人一天的工作量，标准是十个工。也就是十二到十五个人费上一天，或是一名工匠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打造出一副步人甲来。

“若是鱼鳞甲耗时会少些，又或是铆接也能省些工时。”

鱼鳞甲需要穿的孔少，光是接线也会省下不少工时，廖凡还在细讲这些，这让黄中辅意识到自己前世很喜欢的一部小说，其中的明显错漏。

“山文甲三套、鱼鳞甲三套、步人甲三套，再加上你，选些能造甲的随我走。”俗话说的好，实验才有发言权，黄中辅既盯上了甲胄，就狮子大开口朝三衙内索要。

朱汝楫听后立马慌了神，将黄中辅拉到一边附耳道：“大姐夫你这是要作甚，制甲可不是小事。”

若寻些火药倒没什么问题，可制甲问题严重性不下神臂弓，朱汝楫胆子也不是包天的，说话都有些期期艾艾。

黄中辅小声安抚道：“我这出张造作局的调令，保证不叫三衙内为难。”

上次叫三衙内背锅也是迫不得已，这次自己有了造作局这牌坊，不仅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募工匠，就算出了事也有说辞，况且还有官方背书，只要不大规模量产，在江南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

大姐夫既然肯出文书，朱汝楫这边也不好反对，等铠甲都被打包好，那名叫廖凡的工匠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等兄弟皆是和雇（自愿雇佣）非是差雇（强制性雇佣）这...”

如今工坊多被‘贵戚要势子弟’把持，高超的匠人往往被编入‘私役’为自己打工，再把‘老弱之人’补为工匠。

宋代官营手工业的工匠日薪从四十四文到五百一十文不等，兴国坊内的日薪约二百三十文，而民间普通手工业者日薪约一百三十三文，两百三十文养一家是完全没有问题，且超越了市面上大多数人的收入，所以这廖凡不愿成为别人的私役。

要知道厢军日薪是十文钱到十六文之间，就这还要承担运输、劳役的工作。

禁军日薪不过三十文到五十文，大宋福田院等救济机构每天收住户的钱就是十文，最贱的就是这些当兵的。

在治国坊当个和雇匠人待遇这般好，廖凡自然不想挪地方。

“我那可是造作局衙门，给你们的俸钱自然也不会少，若做的好还有赏钱。”就凭造作局这一招牌，黄中辅就不信他不来。

廖凡听闻眼前这位黄大人乃是造作局来的，便立刻开始呼朋唤友，造作局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给官家制造象牙、犀角、金玉、竹藤、以及各种雕刻织绣的工艺品。

其中的油水谁人不知，得知不是编成私役，而是编入造作局周围人立刻眼红起来，纷纷后悔没凑上前。

造作局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工匠，黄中辅也不是没尝试过整治，然背后利益纠葛哪里是三五日能理会的清。

有些人物跟东京城内的童太尉关系匪浅，毕竟原本就是他童贯的行当，对此黄中辅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要整治吏治在大宋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