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这一呵斥那书吏也不敢争辩,刚要出门陈光还不忘吩咐道:“慢着,务必把方腊跟那倒马毒一同唤来县衙问事。”
陈光在任已满任期,如今正到了晋升的关键年界,方腊是有这个人望基础,就算真要造反也务必等自己升迁以后。
等书吏赶到碣村时夜色已暗,来到村口才察觉到不对,园中好汉帮佣皆守在路口,为首那人他也认得,正是园中二号人物方肥。
漆园中则是邵氏大摆筵席酬谢好汉,方腊还在屋内与人争论,听得县衙来了书吏,便立刻吩咐道:“将人请到园内共饮。”
“人都杀了,如今还还有回头的法子。”
只留陈箍桶一人长吁短叹,方腊便出出门迎客,那书吏半被胁迫来到园中,见桌间摆满酒肉,上百人齐聚心下顿时一凉。
酒过三巡等书吏把肉吃进嘴中,更是心如死灰,他方腊把牛都杀了待客,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我等终日劳作却不食温饱,翁典使且说说为何。”
典史与典使一字之隔,分担的事务则不同,典史负责缉盗、盘诘、监察、狱囚,而典使则负责掌管文书账目。
翁开被点得姓名,堂上好汉皆朝他看来,就算不是本地的仇道人,跟着众人目光,也得知了这翁典使是谁。
一道道目光犹如针刺,翁开还再思量活命契机,见方腊点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都是那倒马毒私下加码税赋自留,我回去必定禀明陈县令此事。”
方腊能好好坐在家中,堂上不少人衣袍带血来不及换,方腊哪用他翁开去救,如今也只能盼方腊能饶他一马。
“倒马毒再能祸害,难不成还能害整个清溪不成。”
“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
“今上修延福宫,修上清宫,修艮岳,此皆我东南生民血汗,难道都是倒马毒一人之恶能为之?”
完了,听方腊所言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善了之事,翁开支支吾吾不能言语,带他来的方肥代为出列言道:
“如今又修景龙江、撷芳园,如此往复那还是个头。”
“他赵官家满天下选区秀女,五七日必御一处女,得御一次即畀(给)位号,续幸一次则进一阶。便是才人,你们知晓他的一个才人的俸禄是多少?”
“每个月要用去中等户一百家的赋税。”
“每年又是多少!各个节令赏赐的东西又是多少!”
“算起来近二千户养着这一个才人。其它婕妤、嫔、妃,岂不更是成几倍的多?这还就他一个人的,这天下又有多少贪官借着为他选修女的名头,强占多少少女。”
方肥说话间有一道人拍案而起,对着众位好汉拱了拱手随后说道:“我本名裘日新,本是越州剡县一巨富,平日里缴粮纳贡毫厘不差,乡里之间若有生计贫困者,我家也是济众博施为其代缴税赋。”
仇道人说完这些,目光死死盯住翁开。“只因剡县县令盯上了家财,借着差役之名,便给我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夺了财产不说,连我妻女也要掳走,逼的我只能改姓仇。”
这仇道人简直就是翻版方腊,服差役落在这些乡间富户头上,左右都是乡里,谁家没个天灾人祸,纳不够钱自然这群富户自掏腰包补上。
这等良善富户下场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众人听后无不嘁嘁心凉。
眼见气氛被挑动起来,方腊趁机起身说道:
“天下国家本同一理,好比有这么一家,子弟耕织,一年到头劳作,稍有点粮食、布帛,父兄拿去吃喝嫖赌浪费掉。外面不如意,回家找出气,鞭笞酷虐,折磨你死他也不知可怜你。”
“你们能甘心吗?”
“不能!”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稍有盈余又都拿去孝敬二虏。
年年岁币皆我东南赤子膏血,宰相以为安边之长策,二虏岁岁侵扰不已,仇敌依赖我们的东西变得富有强大反过来欺辱我们。这时又让子弟去应付,子弟承受不了,那么谴责惩罚无所不至。
众人齐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方腊眼泪流下悲声泣道:“这几年,赋役繁重,官吏层层盘剥,单靠农桑,根本供应不了。我们所赖以活命生存的,只剩漆、楮、竹、木,可是野猪又全部科取,分文不偿,还逼咱们给他送到地方装船。”
本来老天生下万民,安排司职、牧守,是为了安排维护万民生存的,结果他们暴虐生民成这个样子,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大家说如今应该怎么办?”
“唯圣公命是从。”
方腊说到这里,翁开已知今日无生还可能,心下一横道:“方腊!县公听闻你陷于倒马毒之手,特遣我星夜来救,方有常诬告反坐死不足惜,莫要意气用事,坏了大伙性命!”
翁开这话说的狡诈,好汉喻以义,你方腊总不能杀相救之人,后面那句意气用事坏了大伙性命更是将方腊与众人隔开,暗讽其不顾在场之人性命。
可在场哪个不是受了方腊恩惠之人,更不乏仇道人这种本已就是通缉捉拿的要犯,众人只道:“杀了他。”
仇道人拔剑而起逼来,一剑刺穿翁开心窝,随即割下其头颅,滴血入酒众人托杯共举只听圣公吩咐道:
“近三十年来,元老旧臣贬黜致死,当权的蔡京、王黼之流,都是龌龊贪佞之徒。只知道选秀女、建宫殿、运花石、修艮岳,朝廷大政事无人关心。”
“今仗义而起四方必定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届时江南官员必先来招抚,我等先虚与委蛇,等宋廷反应过来江南已下,届时凭江守握轻摇赋税安定人心,就是大军前来征讨,也无钱粮可用。”
方腊刚说完,作为智囊之一的方肥立刻跳出来补充道:“天下本是一理,宋廷剥削不了江南,那便轮到中原百姓倒霉,届时天下皆反。”
“西北二虏虎视眈眈,宋军亦不能全顾,内外夹击便是有伊尹和吕尚这样的谋臣,也不能阻止世道转明,待四方朝拜天下后际也便到来。”
在场之人无不欢欣雀跃同声呼道:“得天符牒,同推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