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还贴近百姓，他不光观察农事，还深入民间，亲身体会了的。”

“枉自己还骂他‘如晋惠帝之何不食肉糜’，却是真真冤枉了他。”

只是“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此句又从何而来？

李世民自问所定租赋不高，百姓当不至于食不果腹。

看来多半是赤贫之家，民户九等中的九等户了。

唉，李世民叹息，哪怕他励精图治，仍无法惠及天下所有人，总有底层百姓无法沐浴贞观之风。

一时间，李世民只感到任重道远！

打起精神，李世民接着看下去。

又是一首。

名《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这竟然是一首颂扬母恩的诗，感情之真挚动人心肠，李世民惊讶无比。

此儿作诗题材跨度之广，驾驭之灵活，实在让人叹服。

“真是个孝......”李世民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想到了李承乾，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李象了。

驱走别扭的心思。

继续看下去，又是一首诗。

现在李世民对李象的诗才已经毫不怀疑，无论李象再作出何等惊才绝艳之作，他都不会惊讶了。

只是这首名字有点奇怪，叫《西江月·道德三皇五帝》。

内容是：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轰”

无形中似有一道炸雷响在李世民脑海间，让他目瞪口呆，捧着文稿的双手竟有几分颤抖。

此诗借历史无情，写人生无常。

背后透着洞察一切历史真相后的无奈和淡泊，萦绕着一股浓到极致的时光短促，了无生趣之意。

秦皇汉武今何在？

帝王难逃生死，王朝基业也化为乌有。

前人坟茔后人埋，后人之后又由谁。

如此看来，拼搏还有何意义，反正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说甚龙争虎斗，说甚龙争虎斗......”

李世民被这一首诗弄得几尽心神失守，斗志被泄得一干二净。彷佛他再励精图治，到头来终只是青史上的一行名姓。

北邙山上的一座荒丘。

“这......这为何会如此？”李世民完全蒙了。

等回过神来，李世民甚至顾不得为自己心酸，而是为李象。

李象倒是豁达了，可是李世民心慌啊。

想起之前那些诗中的隐世之意，到这首时已然悲观到了极致，李世民心急如焚。

如果说之前李象还只是透出一丝渴慕隐士之意，到这首诗却已然是看破一切，欲遁入空门了。

他李氏麒麟儿为何持如此观念，生在皇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会走向如此极端。

“为何会如此？”

李世民如何也想不通。

不行，他李氏好不容易出个麒麟儿，断不能让他如此下去。

突然，李世民怔住了，他想到李象脸上那道鞭痕，一瞬间咬牙切齿。

是了，一定是李承乾那个逆子，一定是他苛虐了李象。

才让他了无生趣，有了隐世之念。

虽然李象看似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但身体可以生病，心也一定会生病。

象儿一定是生了心疾。

一瞬间，李世民只想立刻将李象喊到面前，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暖化他那颗萧索之心。

但李世民忍住了，他要将文稿看完，心病还须心药医。

他要找出心药。

下面不是诗了，而是长短句。

李世民虽然平素不喜这个，但此刻却急不可耐的一眼望下去。

名《咸阳怀古》。

“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若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疾，也是天地差；迟，也是天地差！”

“......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李世民只觉得满是心酸之意：“象儿的心病越发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