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点点头:“对,看来你也赞成宝瑜刚才的分析了。”祖茂听了一愣,想起了刚才徐真说的话,才发觉自己其实只是换了个角度重复了徐真的意见。于是脸又红了起来。
孙坚刚想再挤兑祖茂一两句,却听得身后一片翅拍鸫鸣之声。回头一看,发现用一只手捂住鼻子的徐真已经开始挥剑驱赶群鸦了。他对徐真喊道:
“宝瑜,死人堆有啥好看的?”
“文台,我们得找到徐太守的首级啊!奇怪了,徐太守身死,本该是贼寇最大的战绩,他们本该大肆炫耀才是!”
听到这话,祖茂立即起身,往郡府里面跑去。他想,太守的尸首若不在外边,就肯定在里面。
不久后,郡府里厅再次传来祖茂呕吐的声音。尽管他几乎只是在干呕。
孙坚也飞奔了进去。听到了祖茂的动静,徐真马上扔了一颗正在被审视的人头,从横着人手人脚的京观上踉跄地爬下来,也跟着进了府门。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孙坚与徐真都没有再吐。
郡府的大厅里,竖着二十来杆竹竿,每一杆都戳着一颗已经半腐烂的人头。最前面的那杆戟上的人头断然就是太守徐圭,其证据便是塞入其嘴中的铜虎符、缠在其头上的青色绶带,歪扣在其头上的两梁冠,以及挂在竹杆上的郡守印。这四样东西都是朝廷授予二千石郡太守之权柄的象征。后面的那些人头估计都属于一起遇难的吏员,如主簿、功曹、兵曹等。
孙坚皱了皱眉,随口问道:“他们的身子呢?”
徐真回道:“料想堆在京观里。我刚才看到二十几具尸体是没有脑袋的。”
“那么,徐太守的女眷的尸体呢?”根据幸存者的口供,徐太守全家遇难。据说徐太守非常好色,有小妾十余人,若全家遇难,她们的尸体也应当能够被找到。
“这……是不是……太守夫人?”祖茂在戟戳人头的最后一排找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头,她的发髻是用绀缯蔮做的,这是二千石官俸的夫人所允许佩戴的发饰。孙坚点头,表示赞同祖茂的判断,但是三人再也没有找到徐太守小妾与婢女的尸首。很明显,她们都被反贼掳走了。而有点色衰的太守夫人则没有幸免。不过,想到这些女子可能还在世上,孙坚反而觉得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下。
“你看,反贼果然留下了文书!”徐真指着一面墙上的字说道。那字是用毛笔蘸着人血写的。虽然血迹早已枯干,但字迹却清晰可辨。
孙坚摇摇头,暗自埋怨自己的粗心。刚才的注意力都被人头阵吸引住了,一边墙上满满的字却没有注意。但一看他却暗吃一惊:这字竟然不是用隶书写的,而是用秦代的小篆写的!
祖茂抢在徐真之前,开始念上面的字。他知道孙坚未必识得所有篆字,所以想通过朗读来遮掩孙识不全古字的尴尬。他念道:
“夫会稽郡十四县,多为古越故土。勾践隐忍之地,夫差倾覆之所。越风淳朴,本与洛帝无争。恶守徐圭,诛良逆贤,饕餮放横,伤化虐民,横征暴敛,郡民苦圭久矣!今越王许生,得天道而为人君,令其子韶为大将军,斩圭而筑京观,以泄越人之恨。山阴黔首无不欢欣景从,留空城以警吴、丹阳、庐江、豫章、九江诸郡。越无问鼎中原之心,汉也不可有犯越之举。若不畏天命,举武扬威,扬州五郡二千石首级,越王当一一品鉴。阳明元年。越大将军许韶以圭血书。”
祖茂读完,与孙坚一齐愣在了那里,两人再反复将这段文字上下扫视了几遍。这份檄文不但写得风采飞扬,而且篆书的水准也在常人之上,可见这许韶绝非胡玉之流的草包海贼。此外,若此文所述不假,被害的徐圭生前恐也非善类,否则便难以解释为何越人如此嫉恨之。这就说明,会稽人心在贼不在官,以后剿贼怕是不易。想到与吴府约定的婚约时限,孙坚的心开始迅速往下沉。
“好了!”徐真轻松地一挥毛笔。孙坚、祖茂一回头,才发现徐真刚才已经在纸上完成了对于反贼檄文的抄写。祖茂抢过来一看,才发现徐真不畏繁难,连抄写用的也是篆字,而没有用更简易的隶书!可见徐真下笔之快!
“宝瑜,我……我没有看到你磨墨!”觉得不可思议的祖茂觉得这点时间连磨墨都不够,别说写下近两百个篆字了。
“墨已备好!”徐真拿出一个两截拇指大小的小葫芦,晃了一晃。原来徐真嫌临时磨墨麻烦,在出门前就将备好的墨汁灌满了这小葫芦。葫芦外还有一个小巧的兽皮套,以防墨汁天寒结冻。
孙坚拍了拍徐真的肩头,表示赞赏。为了避免再刺激祖茂,他没有当面点破兽皮套其实是孙雯所缝。徐真则一脸得意地将那张纸卷成条放入另备的一个小竹筒,再将细管“紫霜毫”笔注:用秋冬老野兔背上的紫毛所制之笔套上了同样精致的雕花竹笔套,一齐收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