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茂瞪大了眼睛：“你这山越人好有趣！已经做了贼了，竟然还希望大汉国运永昌！你倒说说，为何你恨越贼！”

老九摸摸头：“这道理是老四告诉我的，老四说得更好！”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身边的老四。

老四就是那个红脸长须的海贼，曾经用长镰与孙坚对战过。老四捋了捋长须，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海贼帮，靠的就是抢劫商旅的货物才能存活。试想：商旅明明知道有贼为何还要来运货？因为并非件件货物都会被抢，而能够送到目的地的货，依然可以为商人带来暴利。反过来说，若天下的商旅都不运货了，那么海贼帮吃什么？……”

“对啊！”被老四提醒的老九立即将话头抢了过去：“会稽反叛之后，商旅都不敢来了，我们海贼帮只好去抢老百姓，油水少了不少。所以，我们天天盼望官军快点来剿灭越贼，引来商旅，我们海贼才有饭吃啊！”

孙坚点点头，但又摇摇头。他回复道：“诸位说的道理，我孙坚懂但是臧大人若是听到了，就算他真听懂了，也必须装作听不懂。诸位想想，这话怎么上得了台面：大汉朝国运永昌，就是为了让你们海贼有东西可抢吗？此外，你们以前犯下的命案，臧旻大人也并非不知晓，你以为他会如此轻易放过诸位吗？……”

“孙坚，你今天不是想招安我们吧？！你以为我胡玉傻吗？难道我不知道张伯路的下场吗？”胡玉打断了孙坚。

胡玉说到的张伯路，曾在永初三年公元一零九年在青州今山东东北部率三千多人谋反，一度掠及九郡。张贼以渤海上的小岛为基地，利用海岸线坐舟船进行机动作战，打得官军措手不及，曾让青州刺史法雄非常头疼。在一度被官府招安后，张伯玉复叛，后被辽东人李久所杀。现在胡玉提到张伯路，就是想借此告诉孙坚：他不像重蹈前人覆辙，被官府所骗，弄得死无葬身之地。

孙坚摇摇头：“张伯路之流是海贼里的反贼，所以被招安了朝廷也不会相信你们仅仅是海贼，所以可以被招安。”

“这又怎么讲？”胡玉再问。

“第一，张贼有三千之众，朝廷当然会对他们不放心而你们至多也就三四百人，因此，对朝廷来说，也就只能算是疥癣之患罢了。其二，张贼自称什么天帝使者，妖言惑众，有动摇大汉社稷之势而诸位并不信会稽许氏妖言，亦无改天换日之邪志。其三，据我所知，张贼在被招安后是蓄意再反，而非朝廷故意找茬。只要诸位被招安后不再反，我保大家平安无事。”

“孙坚！你倒说说，我们海贼帮以后不做贼了，以后靠什么活？”这次说话的是海贼帮的黑老三，他曾用长矛与孙坚对战过。

“娶媳妇，种地，打猎，做良民。”孙坚的回答非常简练。

“哪里有媳妇？谁分我们地？”老三继续问。

“伪王许氏在句章汇聚了大量美女供其淫乐，事后我可与臧大人商议，将其分给众弟兄做妻，繁衍后代。至于土地么，会稽很大，很多地方不缺土地，却缺人力，特别是在东治一带注：东治即今天福州，地价非常低。那里还有大量船坊，不爱种地的弟兄可以去造船。此外，你们在浙江两岸犯下命案太多，有很多仇家都记得你们，恐怕日后为了避祸，也得麻烦你们挪到东治去开垦土地了。”

胡玉听了有点觉得不可思议。被招安后，不但前面的命案可以一笔勾销，还可以得到美女与土地，大汉王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仁慈了？孙坚这么说，要么是在托大扯谎，要么就是因为：这么好的条件，本来就是需要海贼帮的巨大付出来交换的。想到这里，胡玉反问道：

“我就不懂了，朝廷山阴大捷后，越贼又聚拢了不少新的兵力，目下估计还有七千多人。我们就三四百人，即使站在官军一边，又能帮你们多少？刚才你说的那些条件，又需要我们做什么来交换？”

孙坚知道，今天的谈判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他对胡玉回道：“正如哥哥所言，刚才的优厚条件，的确需要哥哥做一些事情来交换。”

“但说无妨！”

“哥哥恐怕知道，会稽第一豪族周氏在朝廷反越作战中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周氏虽然表面上效忠朝廷，但一直不愿派出部曲参与官军。现在我们需要用计逼迫其出手，以孤立匪贼。因为这计有点毒辣，所以官军不便插手，所以希望你们海贼帮代劳。”

“什么计策？”胡玉追问。

“周氏宗族里最强大者，是山阴的周芳。当初越贼攻击山阴的时候，他们周家似乎预先得到了消息，事先就逃走了，没有半点损失。山阴克复之后，周芳竟然带着全家躲在官军军力不及的诸暨，不回老家，让人非常生疑。要让周氏宗族参战，必然先要劝说周芳。而周芳最挂怀之人，就是其长子周昕，字泰明。他是太傅陈藩的弟子，在洛阳做太学生，据说是会稽第一才子。陈大人因为党锢之祸罹难，没法教他了，他便在京师继续自学公羊学。会稽战乱后他还留在洛阳苦读，不过这几日其刚接到其父的密信，正往诸暨赶路……”

“人家周公子在洛阳接到其父亲从诸暨寄来的密信，这事情你孙坚怎么知道的？连你都知道了，那还叫密信吗？”胡玉打断了孙坚，因为他发现已经在他刚才的陈词中发现了破绽。

“好吧……”孙坚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我们的细作曾截获周芳的信件，然后，我的好友徐真便模仿了其笔迹与口吻，伪造了一封假托于周芳之口的家信，调周昕出洛阳。”

“哦……”胡玉想明白了。这应当是一个针对周家的复杂圈套。他反问孙坚：“你是不是希望我们扮作越贼，在路上截杀周公子，然后让周家从此恨上越贼？”

孙坚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他继续解释道：“胡哥哥既要让周家恨上越贼，又要让越贼喜欢上你！”

“怎么做？”

“其实也不难。你将周公子绑架后，留其活口，将其送到句章，献给伪越王，伪越王必然会利用周昕要挟其父亲周芳向越国贡献钱粮。这样，越贼必然会信任胡玉哥哥，因为是哥哥你带给越国如此丰厚的礼物……”

“不对……越王不是傻子，他儿子许韶更不傻。有了周公子做要挟，他们会将周家榨干的，因此周家就算从此恨上越贼，他们也无余力再帮朝廷了。”胡玉开始反驳孙坚的计策了。

“那就在周家被榨干前，将周公子救回去！”孙坚得意地笑道。

“谁来救？我向伪王献周昕，我再将其救回去？这种玩笑开不得啊！”

孙坚指指自己，意思是你胡玉只管绑票装坏人，大侠由我孙坚来做。

胡玉总算想明白了。孙坚是要胡玉用周昕做见面礼，打开越贼的心防，由此成为官军在匪贼内部的细作而孙坚又要用被救回来的周昕做见面礼，打开周芳的心防，让其对官军感恩戴德，从此真正效忠大汉。此策虽妙，但风险极大，因为孙坚要突破句章匪贼防卫救出周昕，可谓虎口拔牙。想到这里，胡玉问道：

“若你孙坚救周昕失败，当如何？”

“我孙文台不会失败的。”孙坚顿了顿，又补充说：“若我真失败了，我自然会找到脱身之法，你不必为我担心。真到了这一步，你则应立即设法弄死周昕，不给越贼继续敲诈周家的机会，这样因丧子之痛而被激怒的周芳还是会效忠朝廷的！”

“哦……”胡玉若有所思。孙坚的后备计划也是滴水不漏的。但是他还是有点想不通：

“文台，你和那周昕有仇吗？”

“哪里有仇？我都不认识他！”

“但据你的计策，周公子似乎很难保命啊！他是会稽有名的大才子，你作为官家人，难道没有任何袒护之心吗？”

孙坚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恶狠狠地说：“全怪他的父亲！不倾力剿贼！吴郡的徐家、祖家、陆家、张家、吴家都出力了，周家不出力，周家就是反贼！反贼的儿子只知道读圣贤书，却不知道为朝廷分忧，即使是仲尼在世，也会骂他是一个小反贼！”

但孙坚心里更想喊出的话是：谁敢阻挡我孙文台与吴甄婚配，谁就是朝廷的大反贼！

无论是海贼帮诸人，还是祖茂与胡蝉，都被孙坚骤然爆发的咆哮所惊到了。沉默片刻后，以胡玉为首的海贼帮终于答应了孙坚开出的招安条件。诸人又将如何绑架周公子，后又如何“搭救”他的细节推演了一番，便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