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看看吴景,再看看田氏一家,突然眼睛一亮。他立即问田邈:“令尊生前是否也有此症状?”
田邈点点头:“先父有,而且我们五个兄弟不同程度都有。三位姐妹更严重。”
孙坚一拍大腿,想出了破案的计策。
他站起来对诸人说道:“虽然我孙坚目下还不能够断定这孩子究竟是不是田家的,但只要大家略加配合,真相就可立即水落石出!”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齐声问孙坚对策为何。
孙坚笑道:“田氏宗族食海产后多会罹患风疹,怕是田氏宗族之通病。若那孩也是田氏子孙,那么喝下那汤也会有风疹块。若无,则表示其非田氏骨血……”
那丁昊听了,大声叫“妙”,立即就从丁氏手里抢过孩子,往其嘴里灌螺羹汤。不久后,婴孩身上果然起了几个疹块。丁昊摊开孩子的襁褓,将其布满疹块的小屁股展示给田家人看,然后哈哈大笑:“这下你们心服了吧!”
田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田邈也不是那么好欺的,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了说辞。他突然对孙坚身边的吴景问话:“吴功曹,你刚才为何不喝那羹汤?”
吴景答道:“因为我吴家也怕吃海物,吃了就会发疹块……”
这下轮到田邈哈哈大笑了:“所以么,刚才那小儿屁股上的疙瘩,只能说明其父惧海物,可不能说明其父就是先父。因为天下有这病症的不仅是我田家,而且还有吴家,哈哈哈哈……”
孙坚也跟着笑了起来:“听老伯刚才这话的意思,是否想指控本县功曹吴景就是那奸夫呢?”
田邈马上不笑了,立即解释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啊!那贱人生孩子之时,吴功曹还跟着孙大人您在会稽剿贼呢,怎么可能与那贱人勾搭……”
“好!”孙坚一拍桌子。“看来要成为那所谓的奸夫,得至少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他惧海物,吃了以后身上会有风疹第二,他的确在丁氏回娘家后与丁氏有接触的机会。那么,你们说,这人到底是谁?”
田邈想了想,有点心虚的回道:“就是……就是我提到的刘大夫!”
“你想不出第二人了?”孙坚反问。
田邈低头,默默不语。
“好,传刘大夫!”孙坚立即对属下下令。
刘大夫的诊铺离县衙不远,不久后人就被带到厅内。不明就里的他看着彼此剑拔弩张的丁、田两家,还没有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孙坚,立即跪下:“小人没有犯罪啊,大人明察!”
孙坚摆摆手,指指摆在刘大夫面前的螺羹汤,下令道:“听说你给盐渎县民看病十三年,救活了不少人,本县丞颇为感怀,特赏你汤喝。”
“诺!”听得更糊涂的刘大夫只好将汤喝了。接下来,孙坚便原原本本地将传唤他的真实理由告诉了他。
刘大夫听罢不由得气得胡须乱抖。他指着田家族人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们田家的人我看病的时候何曾不尽心尽力?今日却如此恩将仇报,血口喷人,你们的良心叫狗吃了吗?”
更加心虚的田邈断断续续地回道:“这……刘大夫,我们说的……只是一种可能……等一下,阁下只要让我们看到你皮肤无碍……我们自……自会道歉……”
“现在我就脱给你们看!”气呼呼的刘大夫不顾面前还有女人,立即宽衣解带。
和煦的春日阳光照耀在刘大夫裸露的皮肤上,反射出古铜色的健美光芒。的确没有一点瑕疵,一点都没有。
“再来更多的螺羹汤来!”刘大夫叫道。喝了一碗又一碗,但他的皮肤依然光洁如新。
“大夫,别喝了,今天我们县衙里已经没有更多的螺羹了……”张顺小心地对刘大夫说道。
“你们还要看吗?”刘大夫赤裸着上身,继续挑衅地问田家。
田家上下,这下真地全部沉默了。这场官司,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孙坚、吴景相视一笑。孙坚一拍案几,大声喝道:
“本案事实已清,本官宣判如下!第一,丁氏所生孩子确为田家前户主田彧之子,责令田氏宗族将其名字登记入族谱,本县署也会在登记户籍时点明这一点。第二,田家必须在三日内登门分别向丁家道歉与刘大夫道歉,令全县上下都知道你们冤枉了无辜之人第三,丁家所要求的两处房产,估值其实远逊于田家的盐产与庄园,故田家若不再交割,则真是天理不容了。故限十日内交割。两家可否有异议?”
听罢此言,丁家上下一片欢呼,纷纷拜谢。田家则一片唉声叹气,但也无法反驳,只好低头言“诺”。
孙坚将书写判决文书的工作交给了吴景,自己则站了起来,开始尽情地享受四下属吏佩服的目光。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报门声:
“广陵郡西督邮韩福大人到!”
听到作为郡守分身的督邮大人到了,厅内所有人都下跪了。
但见身材略微发福的督邮大人,在赵县令的陪伴下快步走近孙坚。“孙县丞,刚才你如何断案的过程,本官在廊外都听得真切。真不愧是会稽的剿贼英雄,谋略惊人,手段非凡,令本官听了都非常感佩!”说罢,他又将头转向了一边的赵县令:“赵县令啊,你好福气啊!有了如此得力帮手,真令人艳羡!”
跪在地上的孙坚不敢抬头,立即顺势给县令戴了一顶高帽:“下官本是粗人,不懂诗、书,不精文墨,在盐渎当差只能战战兢兢。幸好赵县令不嫌下官驽钝,下官来盐渎仅仅几个月,就耳提面命,教给下官治理之道,帮助下官理解圣人之理,下官这才略有尺寸长进,让大人见笑!”
听了这话,赵县令的心里就像被灌了蜜那样舒服。韩督邮也听得十分受用,转而去问一边的田邈:“你们田家可有不服?”
看到督邮如此器重孙坚,田邈知道此案已无翻盘可能,只能认栽。他立即回道:“老朽糊涂,不辨黑白,指鹿为马,差点将田家真正骨肉误认为外家杂种。以后一定多读圣人之书,反省过失,谨慎为人,还望大人不要和老朽一般见识,给我们田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老伯请起!”韩督邮立即俯身搀起田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伯遇到的此类事情,平素的确不常见,误判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以后改过就是。您看,现在就有一个改过的机会。目下朝廷要在京都洛阳为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七部儒经刻录石经,而主持者就是天下名儒蔡邕蔡大人。所需费用已经摊牌到各州郡。但天子有爱民之心,不想横加田赋,而希望能多加盐税,以补刻经费用之不足。老伯您是本县盐业第一大户,田家又经常为县里的儒学募捐,想必不会虚与委蛇朝廷的号召吧!”
田邈听了,心里真有被锥子锥透的感觉。分给丁家的两处房产毕竟是较小的损失,而京都刻石经的费用可能就是个大数目了。但韩督邮官威在此,以后田家孝廉与茂才的名额也需要郡县各级官员的核定,这次破财恐怕是难以避免了。想到这里,田邈只好强忍不满,脸上撑出笑容说道:“秦皇暴政焚书,我朝却刻经重文。生逢此文治盛世,能够为圣人之音远播尽绵薄之力,乃是我田家三世修来的福分。有何需要,田家有求必应。”
督邮大人与县令大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众人沉默须臾后,也在孙坚的带头下,随之大笑了起来。
等到送走各路高官后,孙坚在去如厕的路上被丁昊悄悄拦下。丁昊对孙坚立即下拜,口中说道:“这次能够还我丁家清白,全靠县丞大人谋略手段!今后我丁昊愿为县丞效犬马之劳!”
孙坚看左右无人,马上也跪下:“丁兄,实不相瞒,这次我孙坚帮丁家的忙,也是有私心的!”
“有什么为难处,和我说一声就是了!”丁昊听得出,孙坚马上要开出帮忙的条件了。
“你和我交个底,为何你们要两处房产?”孙坚单刀直入。
丁昊也不隐瞒:“两个院子,一个是日字院,比较小,有二十来间房。大一点的田字院落,有三十五间房。我家侄女会带着那小娃住在那田字院,我也会带家眷过去,省得每到休沐日才能够见家眷一面。这样一来,我们丁家子弟到县里上学也方便,几乎过两条街就到。”
“那么那日字院你们将如何处置?”孙坚再问。
“租赁啊。那日字院虽然房间少了一点,但院落精致,离县学更近,赁出一定不难。”
听到这里,孙坚再拜:“若兄台真心赁出,就给我孙家吧!我们愿意先付一年的赁金!”
丁昊一听,也是一拍即合:“天下没有比你孙文台更配住我丁家的房子了!”
于是,两人四手紧握,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