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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面打头儿,牵着身后一大串一个扯一个人背后衣服的十几个伙伴儿,对面站着的是屈军领头的那一队孩子们,等我们两支队伍这一问一答过后,就在这大月亮地里开始了抢兵马大战。
大家会喊着叫着去对方队伍里抢打狼的那个人,如果抓到了就成了自己的兵马,补充进自己队伍里。我这边撵着抓人,屈军张开臂膀就象母鸡护小鸡那样拦着,说啥不让我接近他的队尾,他们队伍最后的那人也跑着左右躲藏。一阵慌乱过后,屈军抓住机会又反把过来抓我队尾的人。
两支队伍犹如两蛟条龙,各自不断地甩头摆着尾,拧着麻花劲儿似的在这明亮的大街上绞斗着。即使偶尔在这混乱中队伍拥挤倒了,大家扯着衣服的手也不撒开,相互拉扯着爬起来继续再战。在一片混乱之中,两群孩子紧张慌乱的博弈着,不断地把串串开心的欢笑洒向沉寂的夜。最后哪伙儿抢到的人多,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了,就是获胜者。
这次你伙儿输了,下把我伙儿赢了,其实谁都不在乎这输赢,就图个开心。在这里让我们都忘掉了白天的烦恼,欢笑着度过了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一会儿功夫,我们又来到结冰如山的井台上,开始了溜冰比赛。屈军两腿叉开站在井台的最高处,靠着身体的贯力沿冰坡迅速向下冲去。可刚滑到半路,脚一歪摔在了冰上,我跟在后面不及躲闪立刻被绊倒摔在了他身上,接着后面又有人倒在了我身上。霎时,冰上滑倒了一大堆孩子,叫骂声喊叫声连成一片。
“老张大姑娘上井沿儿,打呲溜滑儿,摔屁股蛋儿,回家抹点二百二儿……”游戏号子声划破了这夜空的沉静,一遍一遍地在小屯子里回荡着。
上四年级了,课堂上蒋老师在黑板上讲课,我坐在座位上手也没闲着,低头摆弄桌堂里的小人书,一页页地正看得起劲儿。
“啪”的一声,一个粉笔头飞到了我的脑袋上。我一愣神儿,猛然抬起了头。
“鲁强你给我站起来!说说这道题咋列竖式计算?”蒋老师一脸怒气,冲着我板着脸呵斥地瞪着眼睛。
“这,这”根本没听课呀,我红着脸站在座位上,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贪玩让我没心思学习了,渐渐地把学习当成了负担。瞅着是坐在课堂上听讲呢,可对老师讲的内容不过脑子,只是被动地敷衍。学习成绩逐渐滑坡,最终连这小数除法列竖式计算对我来说都成了难事。
看着我每天早早地背着书包上学了,这些事儿父母一点不知,就是全屯子的人都认为我仍然还是那个不讨厌,老实听话,学习又好的孩子。
那时候很穷,用自来水钢笔的孩子很少。多数学生都只买几分钱一个的笔尖,插在用秫秸做的笔杆上,蘸着二分钱的颜料片泡出的墨水写字。蘸一下,只能写几个字。时常一不小心把墨水瓶碰洒了,会把桌子,本子上,甚至是身上的衣服袖子和前大襟都染蓝一大片。母亲疼爱我,她知道我喜欢自来水钢笔,就凑两块钱给我买了支。可拿到手还没等我稀罕够呢,钢笔好好的,笔尖却不翼而飞,不知让谁给拔走了呀!好几天心里郁闷着,还不敢向父母讲。
“这事咋整?到底该怎么办?”我吃不香睡不着了,母亲看出来我有心事,再三追问我也没告诉她。折磨了几天后我决定铤而走险:“别人能偷我的,我不是也能偷别人的吗?”
“偷谁的呢?”班里有好几个同学的笔都和我的一模一样,觉得不能偷好朋友的,就偷常万和的吧?只有他这个公社主任的儿子很高傲,同我们这帮农家孩子不和恋儿,是班里的万人烦。
下课了,我长这大小没拿过别人东西,心一个劲儿地跳啊!脸也红起来,还没伸手偷呢就吓得不成样子,真有些犹豫动摇了。害怕归害怕,可是一想到自己笔尖是被别人偷去的,勇气又来了。等到同学们陆续出屋去了操场,教室里仅剩下自己一个人时,鬼使神差,不知是什么力量促使我动手了。
两行桌子之间的过道本很窄,偏偏常万和的座位又是夹在两大长排桌子中间,处于离过道挺远的里面。我用眼睛盯着窗外,瞅瞅近前无人,就鼓足勇气三步并做两步急速窜到他的桌前。
此时脑子似乎一片空白,就感觉心砰砰地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窜到他桌前那一刹那,我双手哆嗦得几乎不听使唤,不知受何力量驱使,猛然般抓起常的文具盒,迅速打开拿出那只钢笔来,接着用颤抖的手费了吃奶的劲才把钢笔尖拔下来,放手心紧攥着转身向屋外奔去。从教室里到操场这紧张的几秒钟,我真恨不得插上翅膀,快快逃离。
第二天,我胆胆突突地安上这个笔尖,可刚用一节课,被常万和趁下课我去操场时候给拔走了。
见事情已败露,我傻了眼。偷人东西是多么大的耻辱啊!自己在班里没脸面不说,传回屯里给父母也丢人!他们从小就教育我不能图小儿,别人的东西再喜欢也不能动。此事一出我的脸面,我的自尊心彻底垮了,感觉天要塌陷下来一样。似乎顷刻之间自己名誉全被这邪念给毁掉,彻底颠覆了我一个仁义孩子形象。
“谁偷的,你找谁去,你笔尖不是我偷的!班里人都可为我作证。”抬出了同学做帮手,我硬撑着脸找到常万和,没有底气地嚷嚷道。说实话倒不是想要回那钢笔尖儿,只想在班里讨回个脸面。
常万和手里紧巴巴地攥着钢笔,生怕被我抢走,嘴里反驳道:“你钢笔尖丢好几天了,大伙谁不知道?昨天偷了我的,今天就安上用,不对吗?没把你告诉咱老师就已给你面子了。”
一听这话,站身边助威的李晓军,李长贵等几个同学说话了:“走,走,鲁强,咱们去找蒋老师评理去?”
结果出我意料之外,常万和被叫到办公室里,蒋老师帮我要回了那个钢笔尖。因为同学们一口同声地做证说,他们眼瞅着常万和偷去了我的笔尖,蒋老师也不相信我这个一向诚实的孩子会偷别人东西。
这让常万和浑身有嘴难辩驳,丢了东西反倒遭到了严厉的批评,他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虽然争回了脸面,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晚上放学,让我没想到的是,常万和被姐姐常燕领着到家里找母亲来,她向母亲告我的状。母亲质问我:“鲁强你说,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实说吧,偷没偷人家的东西?”
“我没拿,是他偷了我的。”我正在写作业,被母亲责问得搭拉着脑袋涨红了脸,手里摆弄着这支钢笔,有气无力地辩解道。
母亲一看就明白了。她抢下来我的笔,拔下笔尖,随手递给了人家。怕母亲打我,吓得我转身跑掉了。躲是躲不过的,当晚的饭桌上,父母狠狠骂了我一顿,并警告妹妹们不要学我这个当哥哥的。
常万和要回去笔尖的事,在学校里并没有声张,也没听到谁再提起过这件事。我很感激他对自己的体量,暗自庆幸着这件丑事自消自灭。可总觉得心里不痛快,脸上不光彩,被这内疚折磨着,让我好长时间在班里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