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一个周末,高榛市体育学院应邀参加当地市级博物馆举办的排球赛,翰娜所在的团队全员参加,一听说奖品是印有博物馆系列藏品的文创笔记本,她和丹妮两个本子控都格外兴奋。翰娜总自嘲自己是“差生文具多”,平时攒那么多漂亮本子,却一本也舍不得用,这一点跟丹妮没法比,每回给家里写信都是十张稿纸起步,那到底是家书还是小说。与她相比,丹妮是个内向的姑娘,比翰娜细心隐忍,对凡事都相当有耐性,只不过那些丰富的情感常常掩藏在羞涩的笑容之下,引得翰娜对她时刻充满了好奇。这会儿丹妮已经换好了队服,拉她一起去热身。
筱桃一眼看中了翰娜发在好友圈里的精美笔记本,小小的脑袋开始邪恶地暗中盘算,她要是赢了,一定得想办法把笔记本骗过来占为己有,一边思忖一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窃笑,转头竟发现哥哥正站在门边疑惑地朝她张望。
“咦?太阳还没下山呢,你起那么早?”筱桃惊奇地看了看手机时钟。
“万一你有客人呢。”墨凯的眼睛不停地在妹妹卧室里四处打量。
她恍然:“翰娜去比赛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她们有比赛,不是明天吗?”
她打开那条铺满笔记本的好友圈,展示给哥哥看:“她在现场拍的。”
他皱着眉看了半天,妹妹手都举酸了,一把收回手机,斜眼嘲讽道:“还想当人家男朋友,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主动去问她啊,总是从别人那儿打听,信息差你懂不懂?”
墨凯挠挠头,轻哼一声,转头回屋蒙头大睡。
由于学校平日的高强度训练,加上对文化课从不松懈,凯倒也没觉得有多累,就是困。往常一到周末,主要是因为饿了,他能从前一晚一直睡到转天下午四点,起床简单洗漱,吃完晚饭,还能继续接着睡,在筱桃眼里,这就是懒。现在只有翰娜来家留宿的周末,他才会早起,打开卧室的门,听她们在客厅里说话。他自认还算是个比较自律的人,作为一个走读生,平时不抽烟不喝酒,在那帮烟酒不分家的同学堆里显得有几分另类,他性格温和,人缘一向不错,和几个武术、冰雪运动专业的同学走得很近,同学时常喊他参加私下的餐会,虽然兴致并不高,但只要不沾烟酒,其余从不扫兴,主打一个随和。
篮球队人人都有小迷妹,墨凯也不例外,那时他还没能从高中的初恋阴霾中完全走出来,加上对待恋情慢热的态度,他礼貌待人,淡然处之,但在对方看来,这简直是一种变相的拒绝,在数次主动出击仍没能获得他的热情反馈之后,失望的小迷妹迅速投向了别人的怀抱。渐渐地,在女生眼里,一旦离开球场,他基本成了个不起眼的存在,偶尔也嘲笑他是个书呆子。快节奏的时代,谁还有功夫玩纯情,看着同学和队友训练那么辛苦,却仍有精力不停地换女朋友,终归是出于本能而非感情。
周日那场排球赛获胜后,筱桃兴奋不已,她的笔记本有希望了,只要找个机会骗过来就行,墨凯向她讨要翰娜的号码,她正在兴头上,转手就推送给哥哥,当晚,他第一次给翰娜发了那条简短的验证信息:“恭喜获胜-墨凯”。
或许是祝贺她的人太多,他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被通过,她礼貌地向他道谢,随后他竟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题,只好去翻看她的好友圈。她很少发文字,大部分都是无人的风景,各种遮天蔽日的树冠,空无一物的小桥流水,上世纪的老旧厂房,斑驳的砖墙……还有一张发在圣诞节当天,似乎是在街道上的偷拍,对焦略微发虚,画面里是一对牵手同行的老年夫妻的背影,她只写了两个字“浪漫”。
墨凯和翰娜有时在校园偶遇,彼此微笑着简单打个招呼,有时同步在操场上训练,他常常望着她们训练时的队伍出神。
四月清明节假期前一天,校园里开始变得空旷,同学们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只有聂佳韵一个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球场旁运气。人家假期收到的是表白,他却收到一条分手消息,真是应了清明节这道景,原本计划好要和女朋友一起去蹦极,以加速升温彼此的感情,现在可倒好,直接一拍两散没戏唱。
半夜,聂佳韵一连几通电话,硬生生将墨凯从睡梦中震醒,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对方语气极其不爽,大声嚷嚷。
“睡什么睡,起来嗨!妈的,老子失恋了!出来陪我喝酒去!”
“……我不喝,谢谢。”墨凯礼貌的回应在此刻的聂佳韵看来,简直堪比火上浇油。他们是体育教育专业的同窗好友,也是篮球队队友,在关键时刻不能出手相助,简直毫无义气可言,对面直接在电话里口吐芬芳,他只好勉强坐起身,“要不你来我家,让我爸陪你喝。实在不行,我躺着听你说也行……”
“还躺着?我要不再给你唱上一段!能直接给你送走!”聂佳韵开始撂狠话。他父亲在老家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唢呐匠人,大大小小红白喜事的场面打小就耳濡目染,哀婉悲曲信手拈来,随便起个头就能令人声泪俱下。
紧接着一声声凄凉的包含“灵堂”、“棺材”的唱词从电话里幽幽钻出,回荡在漆黑的卧室里,墨凯立马就清醒了:“好!别唱了哥,我知道了,现在就出门!”
城市的夜晚格外迷人,即将到来的三天假期吸引了无数人们走到户外,11点,市中心剧院散场,许多年轻人手持荧光棒,仍在讨论此前精彩的剧情,在人群中穿梭嬉闹,一路步行至小吃街,沿途的阵阵欢笑声,和烧烤摊上闷闷不乐的聂佳韵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