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兰看张扬又有些不开心,打岔说:“待会儿你弹我听啊。”
张扬放下碗筷说:“我现在弹你听,然后你继续吃饭,就当在成都的西餐厅里。”
张扬取下琴缦,拖出琴凳坐下,打开琴盖,试了下音,轻轻的弹起来,英兰看着张扬的侧影,手指灵活的在琴键上跳跃着,眼睛微闭着,黝黑的头发,白净的脸庞,优美舒缓的琴声想起,英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甚至有那么一刻,英兰觉得张扬和琴就像一幅画,而这幅画美的不属于自己。
张扬弹完一曲,站起身来,优雅的对着英兰鞠了一躬,做出请的姿势,英兰欣然站起,投入张扬的怀抱,慢慢的跳起四步,张扬轻轻地哼起乐曲,空旷的屋子里两个颗年轻的心既甜蜜又忧伤,即雀跃又不安。
晚上张扬把英兰送回去,说是想回去在家里睡,左妈安排英杰陪张扬回去睡,心痛张扬过年家里没人气,又担心张扬家里没东西吃,让英杰带些零嘴回去饿了吃点。英杰一听可以去哥哥家睡,高兴的什么似的,可以去哥哥家弹吉他,太棒了。英兰送他们到门口,一直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第二天,玉华两口子,玉桂两口子带着一大堆娃娃和礼物回了娘家,碧莲和英兰在厨房忙了一天,过年的这每天家里人来人往,仿佛约好似的没有人提起卫国,碧莲强颜欢笑,心里满是痛苦。
谭裴琳抱着儿子来找英兰,说是马上复班了,要去上班,儿子又不要婆婆带。英兰淡淡的说:“没人通知我上班,看样子我被挂起来了。”
谭裴琳有些同情的看着英兰,问:“你大大的事怎么样了?”
英兰摇摇头说:“关起来了,不知道咋判决?”
谭裴琳安慰说:“现在还没有判,有可能会没事的。”
英兰红了眼圈,强忍住把眼泪憋回去,堆起笑容去抱孩子,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谭裴琳告辞走了,把谭裴琳送到路口,看着谭裴琳越走越远,英兰的觉得似乎谭裴琳这一走,好想再难见到似的,惆怅满怀。
回到家看见芸儿小姨坐在屋里,在和碧莲说着什么,看见英兰回来,芸儿赶紧把英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递给英兰一封信,英兰看完,有些不明所以。芸儿说:“英兰,你要知道,人是社会化的人,不能自己想怎样就怎样,有时候还是要受很多委屈的。”
看英兰不说话,碧莲叹口气说:“英兰,你小姨的意思是说:“叫你现在就离开阆州,去新疆。”
英兰一下子站起了不愿意说:“我干嘛要去新疆,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芸儿递给英兰一封信说胡月明寄给我的信,说是已近安排你近日去新疆,不过是未婚妻的名义,但是他强调是权宜之计,希望你不要介意。
看英兰不情不愿的接过信,芸儿说:“自从你大大被审查,我就一直在想,你咋办啊,快三十了,半没法上,婚没法接,现在你大大关了大半年了,最近可能就要判了,如果判了,你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现在你大大还没判,你家还没有被监管起来,我可以在居委会给你开一张好的证明书带出门,一旦你大大判下来,你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英兰从没敢想过如果大大被判下来日子怎么过,虽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但是有张扬的爱情温暖,英兰也觉得苦日子里有那么些甜蜜的期望在。一听芸儿要自己离开家离开张扬,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芸儿知道英兰的心事说:“我知道你离不来张扬,你咋不想想利害关系,他出生有问题,你出生有问题,你们怎么结婚,即使结婚张扬的前途也毁了,以后你们吃啥喝啥,咋过日子。你出去躲躲,风头过了你就回来,又不是要你们分手,你给张扬说清楚,这事不能耽误。你好好想想,我去给你开证明。”
看芸儿离开,碧莲上前拉着女儿的手,那双小手纤细冰冷,碧莲内心非常不忍,但还是说:“去吧,就当出去散散心,情况好了就回来,你大大的问题非常严重,你趁这个时间走还能够走,要是你大大判下来了,那黄主任正好抓住把柄,不放你走对你不利。”一听到黄主任,英兰倒吸一口冷气,心悸,英兰每次陪婆婆去居委会都觉得黄主任看自己的眼光猥琐,还喜欢在英兰的身上拍拍打打,非常让人害怕。
一时间母女两人沉默了。良久,英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说:“我走,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张扬。”
碧莲有一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两个孩子够可怜了,为什么不让他们见面,英兰此去那么远,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同意英兰去灵犀见张扬,但是吩咐英兰早去早回,不要在张扬那里过夜,英兰没有说话,站起来去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重新扎好了发辫,去谭裴琳家借了自行,骑车去了张扬哪里。
把英兰送到新疆,也许对英兰来说是目前最好的出路,碧莲坐在屋里想了很长时间,去到左妈屋里,叫英敏把英东带到堂屋去玩,坐在左妈床边的椅子上,把芸儿的计划和自己的决定告诉左妈。
左妈一听就受不了了,儿子还在牢里,大孙女英兰就要被送到那个发配犯人的地方,心里好难受,英兰哪里都不比别人家的女娃差,不知不觉就成了老姑娘了,造啥孽啊,英兰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家,想到英兰离开家去遥远的新疆,这可如何是好,以后怕是见一面都很难。婆媳两个满怀悲愤和不舍,眼泪不停的流着。
英兰在张扬那里呆了两天回来了,感觉心情不错,碧莲不忍心责备她,又在家里呆了两天,芸儿催促碧莲给英兰买到成都的车票,免得夜长梦多。碧莲去买了车票,是第二天早上六点。
左妈想到英兰要走了,叮嘱孙女说:“你到了新疆,一定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勤快一点,外面不比家里。”说到这里左妈有些哽咽,说:“要好好吃饭,要吃饱,衣服多穿点,别冻着。生病了就赶快去看病,不要拖着。”
听婆婆这么说,英兰有些难受,安慰婆婆说:“去了还不是要回来,一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
左妈看英兰还像个孩子,觉得自己也不能表现太难过,免得英兰伤心。遂放松口气,对英兰说:“你走了,要记得婆婆啊,婆婆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就把这个送给你,这是我成亲时你爷爷送我的。”说着婆婆从棉衣的内口袋掏出一小布包,打开是一对银手镯,婆婆指给英兰看银手镯的内面有字,说是上面分别刻着她和英兰爷爷的名字。
英兰接过手镯仔细看来,一只上面刻着冯淑贞,一只上面刻着左云阳。
左妈看英兰把镯子戴在手上非常好看说”英兰,你要好好地收起来,不要弄丢了,我谁都不想给,就给你。“
英兰一直就知道,婆婆最爱自己,英兰上前搂住婆婆的肩膀,在婆婆脸上亲了婆婆一口说:“谢谢婆婆。”
左妈叮嘱英兰:“别带啊,免得别人看见不好,藏起来,现在正在破四旧,这些老玩意不能见光的,一定要收好。收着,留一念想。”
左妈红了眼圈,不想要英兰看见,说是要去外面看看,走出了屋子。
正好碧莲回屋,买了些东西,都是明天要带去新疆的东西。左妈招呼英兰出来看看,英兰哎了一声,出来看见一桌子东西,说妈妈你买这么多干嘛呀。提的重死了。上前一翻,都是什么白糖蒸馍、张飞牛肉。
左妈看英兰不懂,说:“你知道什么,这都是我们阆州独有的,送人不丢人。”
碧莲叮嘱英兰说:“我给你表叔家也买了一份,你去了新疆,去看看你表叔。”
左妈说:“你呀,小胡腿不方便,你叫谁带英兰去灰元家?”
碧莲说去了再说能去就提去,不能去自己吃,都能放,坏不了。”
左妈一想碧莲说的有理。拿两个布袋子装满满登登的刚好。英兰睁大眼睛说:“我一个人一大皮箱子,再这两大袋子,太多了,不方便。”
碧莲说:“你现在嫌多,去了新疆你就知道了,三不知还嫌自己带少了。”
英兰看妈妈这么说,说:我真有些东西要带没有带,能不能到邮局寄啊,衣服鞋子到邮局寄不行吗?”
左妈听英兰这么一说,恍然大悟说:“对呀,到邮局寄多好啊。路上那里远,东西带多了,咋个上厕所嘛,就带两件换洗的其他都去寄。”碧莲也觉得有理。母女两收拾包裹,带到邮寄寄了。
晚上芸儿把出门证明书给碧莲,碧莲看时,证明书把英兰的出生年份改成了1945年,也就是28岁的英兰变成了23岁,看碧莲疑惑,芸儿说:“28岁太大了,,出去找个工作不容易,小一点好,再说英兰看起开就像个学生啊。”碧莲连连感激芸儿细心周到。
第二天一大早,碧莲就起来了,下了晚碗面条,英兰起来吃了,没敢喝水,怕坐车上厕所不方便。不一会儿芸儿和顺卿来了,春梅和春喜也来了。看人都到了,一行人出发去了车站。因为英敏不舍得姐姐离开,没有出来送姐姐,英东还在屋里呼呼睡着,左妈留在家里招呼娃娃。
人都去了车站,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左妈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难受的紧,左妈轻轻的坐回床上,被窝里英兰的体温还在,左妈紧紧缩着身子,想到英兰现在或许已经坐上了车,这一去,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一生还能见到吗?造化弄人啊,想到这里,左妈的鼻子发酸,留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