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见余相皖行远,转身之际,猝不及防与一人相撞,“叮当”一声,少年怀中的檀木鎏宝纹暖炉簌簌而下,砸在地上向外滚落,沾上些许尘埃。
少年一头长发尽白,雪纱覆眼。
他身形单薄,身着一袭窃蓝色锦袍,外搭一件雪绒滚边毛狸大氅。
不期然被这一撞,往后趔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桑榆见状伸手想去扶。
“你没事吧?”
柳疏璃稳住身形避开桑榆伸过来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并不去看桑榆。
他向前几步去拾滚落在地的暖炉,捡起来拂了拂上面的灰尘,直到将其拢入怀中,身体这才感觉到了些许暖意。
温南新见桑榆没跟上,回过头去就见桑榆正怔怔地盯着一个如画精致却满脸疤痕的白发少年出神。
他心中有些怪异,这少年的身形看着甚为熟悉,可他又确实没见过这么一个人,毕竟像他这样顶着一头雪发,明明面目被毁得狰狞可怕却清冷绝尘的少年可不多见。
桑榆看着少年精致卓绝的侧脸,心中咯噔一下,声音滞涩,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阿璃?”
柳疏璃眼上覆着纯白色的眼纱,闻言抱着暖炉的手一顿,随即回头“看”向桑榆,声音淡淡。
“道友当是认错人了。”
桑榆看见少年正脸的那一刻,紧张悬着的心倏然提起来。
少年脸上沟壑纵横,满是狰狞的疤痕交错镶嵌在那张原本白润的脸上。
桑榆眼睛慢慢的从少年的脸上移开,害怕又紧张地看向少年的耳垂。
他耳垂上带着月白色的流苏,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蓝色,使得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清冷。
桑榆看了又看,少年耳朵莹白,除了那流苏耳饰再无其他。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难道她又认错人了吗?
可这些年她认错的那些人一回眸她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但是这个少年,让她觉得很诡异。
他侧脸是与阿璃相像,但阿璃耳垂处有一颗胭脂色的美人痣,她不会记错。
且阿璃最不惧寒,往常九天腊月为讨她欢心,时常用厚冰给她雕一些新奇玩意儿。
而眼前这个少年,不过才入冬,便穿得这般戎厚,抱着暖炉都止不住的颤抖。
而且,阿璃是不会不认她的。
桑榆悬着的心蓦地落下来,收回打量着少年的眸光。
“不好意思。”
听着少女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的声音,柳疏璃轻轻摇了摇头,抱着暖炉与桑榆擦身而过。
桑榆看着少年远去的单薄背影,孤寂绝尘。
“桑道友。”
“走了。”
听见温南新的声音,桑榆才回眸,对着温南新点了点头。
她黯然这个少年不是阿璃。
又庆幸这满脸疤痕的少年不是阿璃,不然,不然他得多疼啊?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初冬的枫叶最是红艳。
柳疏璃路过红枫铺就的巨树,蓦然回首,看着桑榆和温南新远去的背影。
少女远去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温婉的身影重合。
柳疏璃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像是送行友人一般,看着桑榆。
一阵凛冽秋风袭来,柳疏璃下意识拢紧了手中的暖炉,却怎么也止不住彻骨的寒意。
这么多年了,阿榆,你还是一如从前。
直到俩人的身影被树色遮挡,消失在山间,柳疏璃这才抱着怀中温热的暖炉离开,与桑榆背道而驰。
阿榆,前路很好,无须留恋从前。
如今的我,丑陋,肮脏,幼时种种,便只当戏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