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世界满满当当的冲洗里,就连天边的月亮都显得湿漉漉的。
湿漉漉的月亮照亮了在院子里跳着舞的疯女人,她身着一席白衣、脚踩白袜白鞋、头戴白色头带,远远看去,像是穿着丧服,在为谁服丧一般。
一屋子的仆从们不敢上前拉扯这位贵人,却又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因此只能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不停劝说着这位赶快回房。
而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女人是完全听不到的。
她快乐地大笑着,而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只是她看到这个世界就觉得无比可笑,忍耐都无法令她停止。
雨滴落下,她踩着涟漪旋转。
以天为幕,以月作灯,世界沦为她的一张巨大舞台。
她就这样快乐地在这舞台上旋转呀旋转,丝毫不在意舞台的下方究竟有没有观众。
直到她截下一缕月光,说着无人知晓的箴言。
“血月,血月终将重塑一切。”
而这怜悯的雨滴呀,就是神明垂下的一根蛛丝。
*
“咚——咚——咚——”
浓稠的血沿着一根白皙的胳膊流下,从被染红的指尖逐滴落在地面。
血落下的声音和水也没什么区别嘛。
站在窗口的红花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内心静静地感叹着这一事实。
她曾经以为这些公卿太子是不是天生就比她们这种下贱人要高贵,是不是他们的血液也同寻常人不同,甚至留有显赫姓氏的特殊痕迹。
但是——
和我上次杀死的鸡流下的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冷静到几乎冷血的红花就坐在少爷身旁的位置,感受着旁边那具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
她想。
动手前的那些忐忑、那些恐惧此刻都烟消云散,像是身体里突然又一个巨大的黑洞,将那些诡异的情绪都吸取了似的,她现在只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空虚。
她本来只想自己去死,结果在深思熟虑之后她想着她的敌人,然后拿起了刀。
——反正都是一死,带着她最轻易杀死的仇人一起下地狱又有什么不可呢?
思想突破了某一个界限的女子自此在服侍主家的过程里,感觉自己徜徉于凶器的天堂。
她的手可以掐住他的脖子,令他痛苦地窒息而死;她送来的糕点可以在其中加一点毒药,令他吐血中毒致死;手里的瓷器可以变为尖锐的刀刃,精细的筷子也能从眼睛狠狠扎进去搅到大脑的深处。
站立在他身边看着少爷入睡的女仆格外清醒。
她隐约地知道,她会是他生命里最大的一次梦魇。
*
要束手就擒吗?
所有大仇得报的人都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但这对他们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那一巴掌在红花的心中依旧在回响,她看向死掉的少爷,鲜血已经开始从他身体里凝固,窗外下起的小雨似乎成了隔绝气息的帘幕。
似乎天都是知道他该死的。
红花无知无觉地露出了微笑,她打翻了烛台,倾倒的火焰点燃了她早已准备好的燃料。
火势迅猛,即使在这个雨夜都没有丝毫减退的趋势。
随着火光在这一夜晚的闪耀,府中各个位置都同一时间升起了同样的火光。
她在逐渐响起的救火声里冒着雨走出了房屋的大门,狂风大作,雨滴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衣上,却再也无法浇灭她心中的火焰。
回头一看,月光正好照在少爷房屋的门槛处。
在水光的映照下,像是有数不清的盐洒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