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天空,喜欢无垠而广阔的草原,他曾经也在年少时尝试过机关术的制作,也在万里的草原上牧马高歌。
他是那种天生自由而幸福的人。
“——因此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我,以及我们,这群残忍地破坏了他的幸福的人,都是要被他推翻、要被他杀死的存在。
你这蠢货,难道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难道你觉得你还是无辜的吗?”
跑出西维监视范围的小道士——姬廉坐在地板上,恐惧地看着对面高高在上的那具行尸,忍不住地颤抖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刚刚恢复了生前记忆的行尸——大奉曾经的帝王——双手负立、高高在上地站在台阶上,轻蔑地俯视着他那没用的儿子。
面对权贵、面对力量、面对生死,姬廉好像总是表现得那么没用、那么无能。
幸好在他刚刚恢复神志之后一次偶然外出,才在丧尸堆里捡到这个即将命丧行尸之口的儿子。
……而这东西居然一点都不对他这个爹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
现在这一副抖成这样的表现,是给谁看?!
没用的东西。
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那个站在他面前面对刀枪剑斧而面不改色、仍然痛斥他痛斥整个制度的小姑娘,即使立场不同,但他现在也仍然敬佩于她的敏锐与勇气。
世间人大多碌碌无为,偶尔有几个能看清迷嶂却刻意装疯卖傻、一心明哲保身。
而她既看得清,又有勇气说出口,甚至在年幼时就敢于承担说出那些话的责任。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若是放任她成长下去,届时对于整个王朝的统治来说,必成大患。
因此他在殿堂上装作了一副被激怒的样子,对一六岁稚童的口出狂言愤而拔剑。
——一个成年人,一个享尽天下荣华的君主,竟对一稚子拔剑相胁。
这丢人吗?
当然丢人!简直丢脸到没边了!
“……我知道你责怪我,你憎恨我,就为了你心爱的小朋友。但是我当时若不如此行事,恐怕这万世的帝国,就将毁于她之手!”
即使不能承认,但他心底也很明白一件事。
他对她感到恐惧。
他甚至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什么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一样。她手无寸铁地站在他面前,却拥有着能够打破一切禁锢的思想。
那将不仅仅是对一个国家的推翻,是对一种制度、一种剥削的倾覆。若是她也不过是心有野望的反贼,那么即使他最后失败而身死,也不过是王朝的另一种延续。
更名不变制,自夏商以来,难道不是代代如此?
但是她说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而这东西让他这个“人间最大的强盗”在帝位之上竟遍体生寒!
即使他现在也没能想清楚,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东西?——竟能让他在那一刻似乎看到了群众们起义的高呼、和帝国制度最终的崩塌。
但他知道,他绝不能让这个人活下去。
他不能让这种可怕的思想有机会传播在这片蒙昧的土地上。
像是神明不同意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给予苍生一样,祂们赐予普罗米修斯折磨;而他选择在金殿上,对其悍然拔剑。
*
他最后挥了挥手让那没用的废物滚了。
他看着他的手,不同于活人一般的温润细腻,现在它还依旧泛着尸体一般的乌青。冰冷的体温似乎依旧还在提醒着他已死去的事实。
当时皇帝虽然不幸被丧尸啃咬,但幸亏侍卫们来得及时,一剑将身边的丧尸美人斩于剑下。
同时他得益于身为皇帝,在未转变阶段尸体也并未得到进一步损坏。
因此他才有机会在最初、最混乱的时刻顺利转变为丧尸而不被啃食殆尽,又在浑浑噩噩时依靠本能进食宫中足够多的血肉。
——毕竟能跑的掉的人总是少数,大多数的人本性怯懦而惯于自欺欺人。
他们总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身为行尸,他们的血肉气息就是对他强大的嗅觉最大的诱惑。
躲藏在地窖中的人,潜藏在暗处的人,发烧昏迷被随意丢下的人……他像一个误入糖果店的小孩子一样贪得无厌地享用着他美味的珍馐。
然后通过不断进食血肉而得到巨大的能量不断升级。
人类千万年的进化在他身上短短数周得以展现。
在大脑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后,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腥臭的血液和洁白的脑浆,用力碾了碾,觉得这些像极了他曾经喜欢的鲜果时蔬汤。
因此他当时忍不住舔了一口,就像他还是一个人类时那样,贪婪地在无人之处吞食下血腥与暴力带来的胜利,作为赢家肆意享用着失败者的血肉。
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他觉得再次获胜的这种滋味简直棒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