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道之人!”钟婵不假思索地道。每次想到绯云阁,她的脑中就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正对峙间,钟婵察觉到附近又有三人靠近,武功平平。很快,两支飞箭袭来,钟婵听风辨位,侧身闪避,手中长弓还以一箭。身形未稳,浓髯唐人突然一声“狮吼”,内劲振鸣,如惊涛恶浪般激撞而来。钟婵只觉耳目胀痛、脏腑紧缩、呼吸困难,天池、天溪等穴酸痛,赶紧运功相抗。
钟婵听父亲讲过,“狮吼功”乃是少林绝学,其气劲修炼与拳劲掌力大不相同。拳脚之气讲究“聚”,真气凝聚一处爆发,真气愈聚,气劲愈强;而“狮吼”之气讲究“散”,气劲散盖周身,寻弱处击之,伤人于无形。常人耳目脏腑皆是弱处,极易为“狮吼”所伤。但正因“狮吼”气劲散,劲道难以与拳劲掌力相比,故并不致命,常伤敌以震慑。
钟婵运功护体,她修习的“冲盈四鉴”之气鉴,乃是钟侑偿自《天机经》中悟出的内功心法。钟婵真元修为精深,真气循行十二经脉,未觉内伤,只是她手中的长弓和身后的墙瓦皆被震裂。
浓髯唐人一声“狮吼”之后迅即抢攻,钟婵以藤蔓牵掣,一招“千树梨花”拳快无影,后发先至,接连击中浓髯唐人右肋和左腹,占得上风。突然,一黑影从横巷中风驰而至,如雷神天降,带着刀光电闪直劈浓髯唐人,若不是被暗处弓手的飞箭所阻,浓髯唐人必定死于电闪雷劈之下。
钟婵不看也知道,这黑影就是锦衣后生。左臂被斩伤的唐人暴怒狂吼,身躯暴涨、鼻翼突延、形容威猛。原来浓髯唐人也是混元人,观其兽变形貌,应是个狮人。
“这个卖药的交给我,那边有个狼人就麻烦姑娘了。拿弓的几只老鼠就交给你了,老朋友?”锦衣后生道。言下之意,“卖药”的狮人和软甲后生他都认识,一个是仇人、一个是朋友。
狼人紧跟着锦衣后生冲出横巷,略瞅了瞅钟婵等人,又直扑软甲后生,看来赫楼街的仇怨让他尤为记恨。可他身形方动,右腿便结结实实挨了一鞭。鞭打狼人的虽只是藤蔓,但真气贯透、力逾千斤,连皮肉糙实的狼人也被打得一个趔趄,气恨地转向钟婵扑来。
钟婵靠着灵巧的身法和神出鬼没的藤蔓与狼人游斗,引得狼人四下乱扑、跌跌撞撞。钟婵一边游斗,一边留意着街面的动静,发现张矩落入了弓手的圈套,危在旦夕。
情急之下,钟婵想出“黄雀在后”的险招。她故意用藤蔓缠住狼人右臂,借狼人挥甩藤蔓的巨力,身形“不禁杨花”凌空飘落在张矩附近,藤蔓如灵蛇般又缚住张矩身后的弓手,然后借力折向弓手。狼人紧追其后,猛地挥出一爪。被藤蔓捆住的弓手只觉得眼前娇俏的身影一闪,换作了一头恶狼,狼爪划过他的喉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本以为自己是黄雀,可到头来却成了螳螂。
狼人以为钟婵已难逃爪下,当他看着自己的利爪抓破弓手的喉咙却来不及撤回时,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被女子逗引的猎犬,不但错杀了自己人,还救了自己最想杀的人。无处宣泄的愤恨令他双眼变得血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撕碎这个女子。
槐树街上,还有一人同样杀红了双眼——锦衣后生卓不浪!
兽变后的混元人,兽形彰显,兽力远胜人力,皮肉糙实坚韧,常人绝难伤其分毫,唯独“兽关穴”能为常人所伤。“兽关穴”乃混元人蕴化兽血、激起兽变之要穴。混元人汲取兽血时,周身诸穴之一与兽血融合成兽关穴,故兽关穴因人而异,不易察知。
人兽悬殊,与兽人交手,正面硬抗无异于自寻死路,武人通常会凭身法周旋,寻其兽关穴再伺机攻之,方有胜算。卓不浪对阵狼人时亦是如此,但对阵狮人却大反常理,冒险进击。
狮人兽形盖过人形,无法施展武功招式,只凭兽力攻击,扑击迅猛、爪力千钧,狮爪划过卓不浪的左腹,袍服破开、鲜血浸染。但卓不浪却浑然不知痛,木然的脸上似刀刻斧凿般冷漠,手中银煋电闪,反复劈斩狮人胸口处同一位置。他的搏命险招很快有了奇效,狮人胸口竟被生生劈出一道焦黑的裂口,皮肉翻卷、鬃须焦断。狮人伤重不支,兽变渐渐褪去,嘴里的吼声已听不出是怒,还是痛……
狼人听见吼声,反倒冷静下来,再不敢恋战,转向卓不浪作势偷袭,实则扶起狮人,极快地逃离槐树街。仅剩的一个弓手也早已遁入暗处,不知去向。
钟婵略一思忖,展开身法追了上去。张矩走近卓不浪,见他脸色苍白、汗流如洗,湿透的前襟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卓少,想不到你我异乡重聚,竟是这等生死关头。救命之恩叫为兄何以为报?”张矩笑道。
卓不浪银煋回鞘,手杖拄地,慢慢言道:“上等织锦袍服、上等葡萄美酒、上等蜀州蝉翼茶……应该可以报答了。”虽强颜说笑,但已是疲态尽显。
刚才与狮人的恶战,彻底激起卓不浪内心积郁的仇火,仇火烧空了他的心、烧红了他的眼,令他无法思考,任身体去拼杀,活闪禀赋运至极限,接连四刀“雷尊耀世”劈中狮人心口偏左位置,硬是将兽形的狮人劈成重伤。但过度使用活闪禀赋也令他气血亏虚、精力耗损,加之左腹的爪伤,卓不浪已是虚乏至极,连开口说话也极费力。
张矩看出卓不浪已是勉力支撑,不便多留,笑道:“如此,待我备好袍服、美酒和香茶,在驿馆静候卓少。”
卓不浪望张矩会心一笑,拄着手杖缓步离去,张矩则隐入暗处等候。不多时,陈七引着官军赶到了槐树街,他依照张矩的嘱咐,扶着重伤的牛二先行回到州府,向葛崇禀报槐树街的情势,葛崇依张矩之计立即调令一队官军驰援。
张矩唤来陈七和队正、火长细细交代一番,一火兵士将两个弓手的尸体和街上残留的物事搬回府衙,张矩则带着另一火兵士追赶歹人。这次有官军护卫,歹人又重伤一人,张矩也不再顾虑,手执水玉,循红晕脚印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