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林子,谷灵便顺着树干飘然而下,身姿卓然。卓不浪跟着谷灵向院门走去,脚下青草到了院墙外约一丈处便齐齐止住,露出了黄土,草土之界泾渭分明,黄土之上寸草不生,整个大宅阴森鬼异!
“你看看这大宅,感觉到什么?”谷灵望着院门道。
“感觉到……冷!”卓不浪道,“还有点饿!”
谷灵白了他一眼:“是尸气!尸气冲天!”
“义庄有尸气,岂非很寻常?”
“尸气不是尸体的气味,是尸毒之气。”谷灵正色道,“从这尸气来看,大宅里必是尸毒积染。你看大宅四周,日光不能及之处,寸草不生,尸毒已渗入地里。卓公子乃娇贵之人,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尸毒入体,轻则大病、重则丧命。”
卓不浪嘻笑着叉手道:“还请小娘子指条活路。”
谷灵不情愿地从褡裢中拿出个面罩:“戴上这个,能障尸气不入口鼻。”面罩用绒、绫、麻等三四种布帛层层缝制,做工精细,戴上后有淡淡草药味,卓不浪闻出了菖蒲、艾草、雄黄的气味。
两人走进义庄,院子里空无一物,刷得煞白的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红字,十分瘆人。这些字也不知用的什么笔墨颜料,乌红带黑,看着黏糊糊的,让人作呕。
地上寸草不生,但不是黄土,而是白灰。卓不浪蹲下细看,谷灵在一旁道:“不用看了,是石灰,自古养尸多用石灰。”说着转身走近墙边,细看那墙上的字。
养尸?卓不浪在问星楼也听人说过僵尸之事,不过这等事除非亲见,否则他是不会尽信的。他起身走到谷灵身边,看着墙上的字,疑惑道:“这上面写的……似乎都是生辰八字。难道……难道是死人的生辰八字?”
“刷墙的粉浆、写字的颜料,都不寻常。”谷灵喃喃道:“如果上面写的是死人的生辰八字,生辰八字……就是命之数,那么这墙……难道是……?”
卓不浪看着谷灵,眼神就像是士子看着老师。谷灵顿了顿,道:“传说有本邪书,记载了诸多养尸之术。我记得师父说过,书中记载,阴之石、怨之血、命之数、尸之符,是为领尸碑。”
“碑环于墓,如果这是领尸碑,那么这义庄……就是……府尸墓。”谷灵望着正屋的门,接着道:“如果我们猜测没错,门里面定有僵尸。”正屋的门朝南,又高又宽,足够之前那辆乌黑的马车通过。
“这世间还真有僵尸?”
“卓公子非此道中人,我劝卓公子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不才虽非侠士,但怎么也不会让一位姑娘孤身犯险。不管门里是人世还是地府,只要谷娘子进去,卓某自当奉陪。”卓不浪看得出,谷灵心事重重,绝不会甘心止步于此。若门里真有僵尸,确实需要懂得伏尸辟邪之人相助。
谷灵思忖片刻,整了整褡裢,往前几步,推开了门。
屋里情状令人胆寒!连素来胆大的卓不浪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偏东的半个屋子,墙面、梁柱全都覆满了藤茎,藤茎密密匝匝,令大半屋子难见天光,好似无尽的深渊。偏西的半个屋子没有藤茎,地上铺满白石灰,三盏灯,如三点鬼火,照着满屋的棺材,在藤叶和石灰的映衬下,整个屋子凄绿而又惨白,恍如阴曹地府。
谷灵从褡裢里取出手掌大小、形似香囊之物,轻摇两下,囊中亮起黄绿色的光,如风灯一般。卓不浪在问星楼曾听人说过萤囊,乃是取萤火裹以羊皮,有火之用而无火之热。谷灵借萤囊之光,蹲下细细查看,地上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印,直直往前,不过两步之外便已看不清。
两人小心翼翼走到最近的油灯前,油灯构形甚为怪异,灯座是用乌木雕凿的凫徯,座下三根乌木直插入三尺下的棺材中。凫徯头顶的灯盘是用三块红玉琢成三瓣莲花粘合而成,莲花瓣之间各有一个形似犼的铜铸兽头,兽头下一根细小铜柱连着个小铜碗。
卓不浪见玉花瓣上有黑纹,略凑近细看,差点呕出来。那黑纹竟是一排排大红蚁,从棺材里顺着乌木爬上来,爬到玉灯盘中,落到灯油里,被火烤后焦黏在灯捻上,慢慢烤出“油”,蚁壳则堆叠成了灯捻。灯“油”越燃越多,从兽头慢慢溢出,再经细铜柱一点点滴入铜碗中,乌红带黑、黏糊糊……卓不浪忽然想到院墙上的红字,顿时想要呕,好不容易才忍住,胸中仍不住地泛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