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水绵长,时而湍急,时而平缓。
凌散静坐船头,披着蓑衣,带着斗笠。
他侧身望向身后山崖处缩成一团的山谷,已是离临水镇很远。
两岸耸立的山峦,如片片饶有锋芒的利剑,团团围住哀嚎的风,不禁令人望而生寒。
这本就是冬天,见此光景更让凌散感觉冷,他偏了偏头,余光扫到篷帘后探出的脑袋,便轻声询问:
“怎么了?”
“墨砂冻得很快,连笔尖也是。”
寒漓皱皱眉,抹掉嘴角的墨迹,将另一只手腕上画的蚀文字符拿给凌散看。
她的皮肤被冻得通红,像沁着血的玉。
凌散留意了一眼,穆然道:“貌合神离,你不该照着书上临摹。”
“可是,我真的写不好。”
“蚀文本就难看,不用写得很好。”
“可是……”
“蚀文有用,需要神气。”
“……”
寒漓不再回答,只是失落的低下头,用船舷上霜化的水默默洗去手腕上的字迹。
没有纸,这便是纸。
凌散将目光转移到前方的冰河里,沉默了下去。
帆船在隔隔绊绊的冰凌中缓缓漂向下游。
凌散真切的感受到,特别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经脉中的灵力流转比正常情况快上一些。
离开临水镇时,他就突破了九境二的修为。
也许是本身为水属道种的缘故,这一次凌散依然没有凝炼出火气,意味着他只能依靠炉子里的化火法阵炼丹,二爻已是极限。
但是寒漓记得如此多的丹药配方,应该是火属道种,凌散更是猜测过,在寒漓失去记忆以前,可能就是个炼丹师。
虽然暂时无法修行,但是用这种身份竞争天下院有一定的优势。
况且,凌散不信凤凰斑真的没法治好。
追根溯源,很多天生就存在的东西向来成双成对,就看怎么去发现。
凌散揉了揉眉眼,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只是将手心裹进怀里,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拿出几张符纸。
符纸被挥洒到空中,飞出三柄木剑,落到船篷外。
这些是他曾经练习符纳术的半成品。
凌散道:“挥剑,乱挥也好,顺你心意来,不能脱手。”
寒漓“喔”了一声,捡起一柄木剑酝酿片刻。
寒风吹彻收拢的船帆,猎猎作响。
她的剑刃好像夹杂了风声,和着右脚脚踝上的铃铛,总是叮铃叮铃,瘦弱的身躯被风吹得偏偏倒倒,极其艰难的用剑身劈着空气。
寒漓几次失去了重心,险些掉进河里,渐渐的,她开始习惯帆船的颠簸。
但她挥动的木剑就像先前画的蚀文字符一样杂乱无章,神气不在。
随着帆船进入激流,寒漓惊呼一声,跌倒在船舷边,木剑脱手掉入河里。
她慌忙看向身旁的少年,以为会受到责骂,可后者只一动不动,周身被微弱的灵息包裹,像僧人已入定了。
寒漓朝冻得麻木的手哈了口气,不敢偷懒,继续笨拙的拿起另一柄木剑。
对于剑修来说,抛弃控剑舍离,无疑是种愚蠢的修炼方式。
凌散交手过很多剑修,无一例外,他们的剑都使得很好。
搬山填海,游野千里,肆意妄为。
和无数人心心念念的一样,剑先一步人至,人走茶凉剑留,比万千高一境,比天地长一分。
但那些是天下院需要教给寒漓的东西了。
凌散只知道在寰宇秘境里,剑是一种门槛,他只能把曾经和剑修搏杀的技巧教给寒漓,以及老道教的缚字诀,剑符藏地凝炼出一方炁井,如当初对付顾不凡那般,井观天地。
随着“扑通”一声,寒漓的剑已经挥掉了第三把。
她偷怯一眼少年的背影,蹲在船篷外静静等待。
这是她少有的安然时光,不练字也不挥剑,靠在船舷边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
孤舟,从郁水汇入了一条更加宽阔的尸江,尸江止如放置多年蒙尘的铜镜,水面好像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膜,江两岸十分空乏,能见到的树林仿佛中年男人的头顶,秃到天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