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杏子摊开在她手心里。
南柯动了动手指,接过,却没吃。
他依稀记得,当年,八岁的涂窈领着他去摘的是一树红通通的果子。
南柯忽然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喜欢吃这些果子吗?”
涂窈一愣,摇头:“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十年前的涂窈极力描述着她有多喜欢这些漂亮的,酸酸甜甜的果子,希望二哥帮她摘一箩筐带回家。
但是十年后的涂窈随手扔掉一颗杏,转头就走:“因为果子不值钱,草药比较值钱。”
声音闷闷的,语气带着一点固执,让人确定,她是真的不喜欢。
南柯下意识地继续问:“那你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吗,喜欢穿裙子还是……”
还没说完,看到涂窈身上的碎花衣服后,又沉默了,过了会儿,轻扯了下嘴角。
喃喃道:“你好像真的和她不一样……”
涂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忿忿道:
“我不光喜欢摘草药,还喜欢做饭,喜欢裙子,更喜欢穿碎花衣服,喜欢吃糖,更喜欢甜腻腻的巧克力,不喜欢松子,不喜欢摘野果,不喜欢上学,我不听话,老是惹罗妈生气,带大胖捡牛屎玩泥巴天天闯祸!”
所以一点都不一样!
说完涂窈憋着一股气,继续埋头往前走。
走着走着,又有些难过。
她不是为了和南柯记忆中的“涂窈”切割才这么说的。
她用了“涂窈”的身体,一句失忆也没办法和这个“涂窈”割裂,但也有自己微妙的坚持。
她喜欢摘草药,能卖钱的草药,能治狼牙主人病的草药。
也喜欢种能让全村吃饱饭的小麦,玉米,能让全村挣更多钱的双孢菇。
但一点也不喜欢有时候酸有时候甜,发挥一点都不稳定也不值钱的果子。
即便她占用着“涂窈”的身体,是亏欠的一方,她也会自私地希望,有一天能有更多除了涂朝夕以外的人分出她和“涂窈”的区别。
……
南柯敏锐地察觉到,涂窈有些不高兴了。
大概是被他问烦了吧。
但不用人安慰,一进深山,她就放下情绪,熟练地蹲下身移走一株植物,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
看到狼牙蹲在一边,认真解释道:“这不是治病的草药,这是普通的七里香,能驱蚊,你主人不是住在山里吗,蚊虫肯定多。”
“我家里还有晒干的艾草,香茅,到时候给他做个药包,你带过去给他。”
狼牙听懂了,在树丛里兴奋地钻来钻去,很快又跑远了。
南柯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下一秒,就听到她闷声补了一句:“也给你做一个。”
南柯微怔:“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吗?”
涂窈又摘了一颗,小声说:
“生完了啊。”
“你住的房间靠着我们村的水库,虽然入秋了,蚊子还是有很多的,你到时候挂到窗户边边就好了。”
“要不给你两个吧,一个挂窗户,一个挂门口,你房间比较小,两个应该够了。”
“对了。”
涂窈仰起头,疑惑地问:“你有不喜欢的味道吗?”
南柯静静地看着她,整个人忽然就平静下来。
下一秒,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他忍不住捂了下眼睛,八岁的涂窈,十八岁的涂窈……
其实很好分辨。
只是他一直不敢去分辨。
八岁的涂窈是一个为了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能屈能伸的,聪明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比如嘴甜地哄骗走涂朝夕挣来的零工钱买一件漂亮的裙子,拉他背了黑锅。
可现在的涂窈跳脱的外表下,却有着格外温良的品性。
她就像个能随时自洽的圆润的露珠,天真,无害,充盈着天然的柔和的生命力。
南柯只觉得心脏有些飘忽的感觉。
又忽然的,有种认命,妥协的感觉。
他微微一笑:“……没有不喜欢的味道,你随便放。”
涂窈点了下头,可下一秒,眼神却忽然变了变,有些防备又警惕地看着他。
“你别动!”
南柯微愣:“怎么……”
还没说完,就看着她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地倒退。
南柯飘忽到半空的心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