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建国也是一个劲点头,“这玉米棒子一个顶俩的,往年也没有这么好啊。”
“干活,别说话。”王凤珍扫了他们一眼,抱着葫葫的手略微紧了紧。
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这块地面积真不大,也就是五分地,可收完所有玉米,葛建安又忍不住咂舌,“这亩产都快两千了?”
这些年,年景不好,肥力也不够,被看前些年报的那么夸张,可实际亩产,都是几百斤。
可他们这五分地,愣生生是收了接近上千斤的玉米。
就这产量
葛建国的眼睛也是锃亮,“这可不能吃了,这得留了做种了。”
“吃!玉米饼!”葫葫顿时就急了,连忙接,好不容易她种的玉米苗都变成了玉米,咋能不吃呢。
她就是为了给她奶吃玉米饼的呀。
王凤珍忍不住失笑,抱着葫葫道,“对对对,这是给葫葫做玉米饼吃的。”
“咱自己留一点,不然拿出去,还得被人问是咋回事。”
葛建国一想,倒也是,为了这点差价,把自己坑了可不值当,来钱的方式多了去了。
一人一挑将玉米装得差不多,王凤珍刚想都的时候,葛建国却拦着,“等等,等等,别着急。”
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上前将他们一众人的脚印都抹掉。
然后单脚穿上那只胶鞋,就在地里开始走路,留一些,擦一些,隐隐绰绰的,最后再把这鞋收了起来。
冲着他娘“嘿嘿”笑了一声,“娘可知道他们家搁哪弄的有东西?”
一个村子的,基本都是知根知底,大壮他爸和大壮他奶都不是啥精细的性子,想瞒过他娘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凤珍顿了顿,葛春花动了葫葫和成果,是越了她的底线,可大壮他爸跟他奶
她不是葛家村的人,可这么多年,也是受了葛家村的不少恩。
而且,葫葫祖父往上始终是葛家村的人。
真要算起来,往上念三代,大壮他们家跟他们也能攀上亲戚
葛建国道,“咱又不陷害他们,可万一他要来举报咱,也不能让他白白的走了。”
王凤珍一想,倒也是。
“下山路上给你指。”
玉米他们也没弄回去,找地方藏着挂起来的晾着,那是陈大山上山偶尔呆的地方的,也就他们两家知道。
下山的时候,葛建国踩着那只胶鞋,偶尔就落下脚印,尤其是往他们家那块地的时候,专门多踩了几个深深的脚印。
走到大壮他们家门口的时候,葛建国悄咪咪的将胶鞋又给他扔进了院子。
完了一脸嫌弃,“忒臭了。”
葛建安也喊了躲在一旁盯着的田燕一起回家,田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王凤珍也是有些乐,将顺便带回来的几个嫩玉米,直接煮了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
稍微放了一点点盐,一点点油,煮出来的那玉米,又鲜又嫩又甜,一口咬下去,就直接冒了浆。
葫葫吃的满脸都是玉米茬,“好次,奶吃。”
王凤珍顺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对对对,好吃,葫葫种的玉米最好吃。”
“葫葫种的玉米最好吃!”葫葫“咯咯”的一边笑,一边重复。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大壮她奶的吵吵声,“你个败家玩意!胶鞋就是这么胡扔的!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玩意多精贵,你不知道?哎哟,这咋还有个口子,咋能刮破了?”
葫葫一家子除了几个小的,剩下的都忍不住笑了。
大壮他老子这会被骂得忍不住缩头,可又觉得诧异,他被那兔子踢得浑身疼,跑得有点快,到底在哪丢了鞋他也忘了。
他想回去找,又怕被王凤珍他们看见。
就他小时候,被葛建安他们也是揍怕了的,他可不敢凑上去。
难不成这鞋其实挂他身上,他没有注意到,所以才能在院子里?
这话他又不敢说,半晌他娘总算是骂完了,听着他娘压低声音问正事的时候,声音也小了点,“差,差不多了。”
“你瞅着了?”大壮他奶问。
大壮爹点头,他可是亲眼看着王凤珍跟田燕一起上去的,肯定错不了。
“这个点,多半种的也是玉米,马上就要结果,王凤珍肯定舍不得消停,你盯紧着点。”大壮他奶哼了一声。
王凤珍那个女人烂心眼,害得她孙子成了劳改犯的儿子,害得她儿子没了婆娘,还是个资本主义尾巴,她可不能放过她们一家子。
剩下两天,王凤珍他们也不怎么上山,下下地,带带娃就消停。
而且,葛建安和葛建国要去县城学开车的事也传开了,所有人都在打听。
大壮他奶气得脸都黑了,他们一家子肯定是资本主义尾巴,不然哪有钱去学开车啊!
她儿子这么优秀,还有两个儿子都变成城里人了都没学过车,咋王凤珍的儿子就能学。
大晚上的,又追问大壮他爹,“看清楚没有。”
“他们最近不上山,我找不到啊。”大壮他爹也是急得冒汗。
大壮他奶气得心肝疼,捂着胸口,“不行,王凤珍儿子凭啥能学开车,这活应该是你的,只要能开车的,你肯定也能去城里面上班,到时候,大壮就能找个城里的娘,也不怕被人说大壮是劳改犯的儿子了。”
大壮他爹心里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忍不住心动。
大壮不是劳改犯的儿子,他也没有一个劳改犯的婆娘,还能弄一个开车的名额,这样的好事那绝对不能错过了。
“这事靠谱不?”
大壮他奶哼了一声,“大不了饶了他们,不让他们家的人去坐牢,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把学开车的名额让出来。”
“到时候你一个,咱再卖出去一个,说不定还能在城里起个房子。”那他们就彻彻底底成了城里人了。
大壮咽了咽口水,又有些为难,“他们最近都不上山,万一他们都已经把开车学了,咱再戳穿”
“那不行,不能让他把咱们的名额用了,大概位置你知道不,你去,去找找,找到具体位置,咱就直接告了他们。”大壮她奶顿时就急了。
大壮他爹也不管天都快黑了,立马起身就要上山。
他虽然平时懒了点,可关键时候却是很勤快的,这可是决定着他未来的生活的。
大壮他娘又拦着他,“你悄悄的,去他们家弄点他们家的东西,留在地里,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承认,不是白瞎了!”
大壮他爹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悄悄咪咪去了葫葫他们家,最后着实不敢钻进去偷别的,拽了件衣裳塞兜里就跑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葛建国就回家跟她娘汇报了,“成了,他等不住的自己上去了,还偷了一件大哥的衣裳。”
王凤珍脸上冷笑意味更浓,她都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怎么着大壮他们一家子,竟然非要弄成你死我活。
她本来都没想让葛建国这样做的。
葛建国哼了一声,“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就看他们一家子到底有啥本事。”
王凤珍皱了皱眉,由着葛建国带着家里人去了大队长那边。
葛建国还有王凤珍他们一家子过来,葛文刚只觉得脑袋都是疼的,一句你们咋又来了,差点就脱口而出。
可不是吗。
只要看见王凤珍他们一家,准没有好事。
葛文刚现在都怕了他们一家子,可偏偏人家说起来都是有理有据的,他还不得不管。
葛建国直接道,“大队长,我们刚想说这事,我见有人往我们家院子附近摸索,追出来一看,就看见大壮他爹大晚上上山,你们看要不要上山去瞧瞧,别出了啥事儿。”
葛文刚看了看葛建国,觉得有些稀罕
这像是葛建国能说出来的话?
他们一家子这么好心,还能关怀大壮他爹?
葛建国直接竖起眉毛,“队长,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怀疑我?我可是烈士的儿子,烈士哥哥,我只会以德报怨!我可不像是那些人心眼那么坏。”
“要不是大山说最近这附近也瞧见野猪的动静,我刚也看着像是有野猪在后头追,我才不会过来给你们报信,就算他们家对不起我们,到底也是条人命不是。”
葛文刚神色也是变了。
这两年年景稍微好点,野猪啥的也精神了。
这几天玉米马上开始挂浆,这玩意也经常出来害人,听说隔壁村上个月就有人被野猪撞断了胳膊,要不是命大,说不定脖子都断了。
到底是关系到人命,他也确实坐不住了,赶紧爬起来,喊了几个爷们,又叫了几个男知青,大晚上的就往山里跑。
葛建国兄弟三跟着一起,上山,说要帮忙。
葛文刚虽然觉得奇怪,可毕竟好事儿,没拦着。
那头的大壮他爹转来转去去,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葫葫他们家的玉米地,一眼看过去,顿时就惊了。
没了!咋这个时候就直接把玉米都掰了?
这个点,玉米咋能熟了呢!
难怪王凤珍他们一家子最近不上山了,原来她们玉米种的早,如今都掰了。
他赶紧要下山,给他娘说,让大队长去搜一下王凤珍他们家。
可刚走两步,就瞅见葛文刚他们上来,微微一愣,他娘咋这么着急的?
他还没回去呢,咋就把队长他们喊来了?
不过,刚好,让他们看了这空落落的地,也才能让他们的相信,才能去抄家啊。
“队长,队长,你来了,快快快快来看看,葛建国他们一家子竟然藏资本主义尾巴,在这私自开荒种地,这玉米都搬回家了,怕是就在家里,咱们现在去搜,肯定能找!”大壮他爹赶紧开口。
葛文刚听着他这么一说,顿时一愣,被他拉着往前两步,就看见那已经搬玉米掰得干干净净的半亩地。
剩下的跟着葛文刚上来的人也都愣了。
“你说啥玩意?”葛文刚都没有听懂大壮他爹在说啥。
大壮他爹也是急了,“葛建国他们一家子在这开荒种地!你看看,他们这是资本主义尾巴!这是破坏公共利益!”
“还好我发现的快,咱们现在去他们家找,肯定还能找到玉米,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葛文刚脑子还是懵的,旁边的人却是直接都傻了,“你说这是谁家的。”
大壮他爹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咋这么蠢,“葛建国,葛建安,葛建邦,王凤珍他们一家子!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跑到这里,晚上才过来调查的!”
“还好我发现的早,不然还不知道让他们干了多少坏事。”
现场一片寂静,哪怕是葛文刚也有些生气了。
人家葛建国他们一家把你婆娘送到公安没错,可那是你媳妇害人在先?
人家惦记着怕有野猪把你害了,喊了整个村子的人来给你帮忙,想来救你,结果呢。
你就这么对人家的。
这就太不要脸了。
这自留地的事,他们还没有追究,你们就直接甩到人家头上,还要说人家是资本主义尾巴。
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
哪怕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他们也确实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葛石根!我们一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非要这样比我们一家弄死吗?”葛建国声泪俱下的道。
大壮他爸,也就是葛石根一愣,这咋还把葛建国他们家的人都拉过来对峙了?
葛石根哼了一声,“你们这是私自开荒,这是资本主义行为,我肯定不可能包庇你,你老老实实的认错,再给我们补偿,说不定村里就能原谅你了。
葛建国眼睛通红,一脸悲愤,“我们自认为对你家也算不错,你咋能啥屎盆子都能往我们身上扣,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这个时候,说人家是资本主义尾巴,那不是要人命那是啥。
毕竟被弄过去劳动改造的,可没有几个能好好的活着。
更不用说,还要带帽子,被人拿臭叶子砸了。
葛石根直接看着葛文刚,“队长,咱们可不能因为是队里自己人,就这样包庇,肯定要好好处理。”
葛文刚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这是把他当傻子忽悠呢!
他让人拦着葛建国他们兄弟三个,还有葛石根,自己跟另外一个知青走了进去。
不知道这边的玉米咋能这么早熟,反正都掰完了。
他仔细看了看痕迹,怕是就这两天掰的。
旁边的人碰了碰他,他也看到地上的一些新新旧旧的脚印,脸色就更难看了。
葛石根却还在说,“还好我发现的早,要不然东西被他们消化了,咱们肯定就没有证据了。”
葛建国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却是低着头没有让人看见,语气还是相当悲愤,“你咋能这么缺德,我们都没有来过这里,咋可能是我们家弄的!你这屎盆子扣得也太没有道理了。”
“你们没来过,玉米的都掰走了,肯定说没来了。”葛石根道。
葛文刚走了出来,听到这里,脸色又是一沉,看着葛石根问道,“那你呢,你来过吗?”
“你竟然怀疑我?这是葛建国他们家的!”葛石根也听懂葛文刚的话里意思了,顿时生气道。
葛文刚瞅着他,“我问你啥你说啥,你来过没有?”
葛石根当然没有进去过,事实上,他刚到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去,就连手上藏着的葛建国他们家的衣裳都还没有来得及藏进去。
只不过也刚好,这样一来,他也能撇的干净,葛建国他们在里面折腾了几个月,不可能没有脚印啥的。
他连忙道,“当然没去过,我肯定不可能去过啊!”
葛文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走,我们下山,召集人了之后一起说。”
里面的脚印新旧都有,但却都是胶鞋的,还是新胶鞋,没有磨损过的胶鞋的印,葛建国他们一家可没人穿新胶鞋。
整个村子如今穿新胶鞋的,除了葛石根,就没有别人,他还想赖到别人身上?
葛石根还以为葛文刚是信了,立马巴巴的跟着走。
走到山脚下的路口的时候,葛建国没走稳,脚一晃,差点摔了一跤,倒是撞得旁边的人趴了下去。
葛建国赶紧道歉,“诶,磊哥,你没事。”
葛大磊刚要说自己没啥事,突然大喊了一声,“看看看,看这,这也有脚印嘞,往里面的。”
天色比较暗,不是很能看清,但几个人低下头瞅了瞅,也是顿时眼睛看向了葛文刚。
葛文刚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哪里,顿时就结巴了。
葛文刚看着明显的胶鞋底的印,还有几个小脚印脸色更难看了。